那郎君愣了一下,却并没有纠正周行,只道:“不敢,唤我二郎便好。兄台你也不是凡人吧?”
二郎看向周行踩在水中的裤腿,刚刚周行跟着他,直奔到大堰之中,根本没有顾上挽高裤腿。可如今看,周行的衣袜却并没有打湿。
“在下周行,隶属玄天城。”见对方看出来了,周行也大方承认,自报家门。
“周行?周大司马?”二郎蓦的瞪大了眼睛,“久仰大名,久仰大名!”
周行官拜大冢宰的事情刚过去没有多久,此事也没大肆宣传,是以二郎并不知晓,只道他还是大司马。
周行也无意驳正,他一时有些感慨:“如今天柱已崩,上下断绝,漫天诸神都不管下界苦厄,不想下界还有二郎这样的大德仁人。”
二郎正色道:“什么话,我守在此处,是践行我父子的诺言,再说了,我父子这八百多年享受了此间百姓多少祭享,能撂挑子不管吗?”
“郎君大义,让人感佩。”周行有些动容。
“大司马也不遑多让,你们不也没有天庭的俸禄表彰,也没见你们撂挑子不管。听说最近还重新颁布了玄元律。说句实话,你们这事儿干得漂亮。”
都安大堰分为内外两江,今日拜水,内江上游被百姓用杩槎截流,水都从外江流走了,是以他二人站在内江水中,水位也不过刚刚到二人膝盖。
二郎随手捞了捞裤腿,把本就挽起来的裤腿又拉高了少许,露出了一截同小腿显然不同色的肌肤。
“之前呐,当地的百姓老是来庙里求我,今天说被妖精叼走了小孩,明天说被水怪卷走了圈养的猪,这种事情层出不穷。我是吃人的嘴短,这一身本事都是托赖百姓的香火,百姓有求,我也只能去捉妖除怪。
我一撵过去吧,这些妖魔就逃,我一回来,人家也回来了。搞得我是疲于奔命。自从这玄元律一颁布,附近的几个刺儿头从此就老实了。我倒清闲了,日日就安心守着巨鼇就好。”他一面说,一面就着脚下的水,试图洗掉一手的油。
“惭愧,明罚敕法、诛除恶孽,本就是我玄天城分内之事,我们失职,倒害了当地百姓。”周行有些歉忱,又问道,“此处镇着一条巨鼇么?”
二郎点点头,黝黑而又敦厚的脸上浮现出几分严肃:
“实不相瞒,这巨鼇原是当年丛帝镇压在玉垒山下的,后来天长日久,封印松了,让这巨鼇走脱,为祸乡里,反把这玉垒山当做巢穴。它自诩为江神,逼着当地百姓每年供奉童男童女给它,不然就纵水为祸。
我......我父也是上天借了法宝,才劈开玉垒山,将它重新降服。如今天路断绝,若走了这鼇,下界断没有人能再擒住它的。”
“那巨鼇镇在何处?”周行问。
“喏,就在那离堆下面,”二郎给周行指了一个方向,“当日把巨鼇镇下去后,又埋下了一个石犀牛,以厌巨鼇。元始天尊又在石犀牛身上落下一个伏龙印。”
周行闻言,想到不距道也在此间活动的消息,心中有了种不详的预感,他肃然道:
“我今日接到消息,不距道徒在这附近出没,只怕想要破坏这伏龙印。烦请二郎带路,引我看看那伏龙印是否完好。”
二郎听说,也不敢怠慢,领着周行往镇压巨鼇的地方走去。
八百年前,玉垒山不是现在这个样子。
岷山上面的雪化为水,聚成大江,自西北而来,往东南——
就是周行他们一路行船来的方向而去。
每逢夏秋涨水,大江漫过河岸,又被玉垒山阻住去路,只好绕过山体,朝地势更低的平原涌去,以致水网纵横,泥沙淤积。
更遑论此处还有巨鼇为祸,时不时来个水漫灌口,百姓苦不堪言。
李冰凿山伏妖,将玉垒山一刀劈作两块,中间正留出一条通路,把水引向郫、检二江,用以滋润成都平原。
又壅江作堋,在玉垒山脚将大江一分为二,内江用以灌溉农田,外江用来分洪排沙。
“......从此以后,涨水不会涝,枯水不会旱,这个就叫‘水旱从人,人复丰稔’,”二郎想来是个话痨,一路上不停给周行介绍这里的历史,他指着一处地方,“喏,就是从那里,把玉垒山劈成了两座山,大的还叫玉垒山,小的这个叫做离堆。”
但二郎话痨归话痨,脚下却丝毫不慢,他领着周行拾级而上,往离堆山上爬。
“这巨鼇不是压在山下吗?为何我们要往山上去?”周行不解。
“山下的入口都封死了,咱们轻易不好进去,离堆之上留了个小口,能从上面看到地下的情况。若是必要,从那里下去也行。”二郎解释。
“式溪!”
他们正往山上爬,后面有人叫周行。
周行回头,正见着石方巳急速朝自己奔来,周行一看到石方巳,心里却沉了下来——
大哥身边并没有鹿娃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