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冢宰乃是六卿之首,有着重建玄天城的卓著功勋。这么多年来又慈名远播,是下界众修公认的领袖。他多年经营根基深厚,我们贸然发难,只怕难以服众。”
聂文猎闻言如同被凉水浇头,现出几分颓然来。
周行稳步踱到舟头,三僚佐纷纷退到一侧让出位置。
江风从绝壁而来,吹得他衣袂飘飘。
周行回过身来,看向涂中景:“中景,你是玄天台老人,依你看,谁有权限来管此事?”
“若是当年玄天台,此事当由秋官僚佐查实之后,由秋官司寇出面上呈天庭,由天庭降罪,可......”涂中景说到此处有些犹豫。
周行接口道:
“可自庚申大变以后,我玄天台遭遇重创,秋官的建制几乎尽毁。加上天路断绝,人间善恶不能上达天听,可谓公道不存,功过无判。
当年我收拢秋官残余势力,将你们都集中在七政军麾下,一切以战事情报为先。反倒把秋官原本的职责丢到了一边。”
周行说到此处,顿了一顿,目光一一扫过面前的三人,方才继续道:“你们可还记得秋官原本的职责?”
涂中景肃然道:
“回主君,秋官原本所负责的是督管玄元律的施行。
麾下分为三堂,咱们四隅堂负责探查消息,另有明梏堂负责抓捕嫌犯,刺宥堂负责案件的审理。
这些年来,主君叫我们为七政军做暗线,探查战场情报,咱们也算是干的老本行。”
涂中景原就是玄天台老人,这些职责聂文猎和燕衔泥可能不清楚,但是他自然是知道的。
周行颔首,继而又沉声道:
“妖魔混战扰了天道,以至于天时乱了,连累得人间这数百年间也狼烟四起。
如今,浊域一封印,不距道也就是秋后的蚂蚱,蹦跶不了几时。妖灵眼见着也被妖皇拢在一处,只要她管束得宜,咱们也少些事情。
从今日起,四隅堂不用再给七政军做马前卒了,是时候重建秋官三堂了。”
三僚佐闻言皆是一震。
周行从袖中掏出一个东西,聂文猎眼尖,看到周行手中之物,惊呼道:“是业因录!终于找回来了吗?”
周行点点头,正颜厉色道:“前任秋官司寇崇光真人,已将业因录传于我手,重启玄元律咱们责无旁贷。”
业因录记录的是世间妖魔的善因恶果,作判定功过赏罚之用,历来都是大司寇手中法宝。
在这个混乱的时代,上无天庭敕封,下无不周山背书,谁拿着业因录,谁就是大司寇。
涂中景心中暗忖:
“这许多年来,秋官建制不齐,群龙无首,仿佛风中浮萍,如今主君肯带着他们重建秋官,眼看将来必然大有一番作为。”
他又偷眼看向周行,心道周大司马当年也不过是一个小小散修,在战场上一手一脚打下了累累战功,这才爬到大司马的位置。
如今早不是不周弟子包揽要职的时代了,说不得下一任大司寇是自己,也未可知。
聂文猎心中却没有这些弯弯绕绕,他忍不住接口道:
“卑职生得晚,不曾见过大变前下界清明的场景。听前辈讲,当年一本玄元律,将这些魑魅魍魉管得严严实实的。
别说鬼祟害人了,那时候修为再高的妖魔都不敢在人境造次的。而今不过几百年过去,到处都是乌烟瘴气。”
他这话说得凝重,语气中却隐隐露出几分将要改天换日的兴奋。
“没有执法之人,律例就只能是空谈,”周行也是感慨,“如今的妖精鬼怪,别说遵守了,就是还记得玄元律的能有几个?”
燕衔泥略有些迟疑:“可......如今天路断绝,玄天城不再受天道护持,咱们真个能重新理清这一片乱象吗?”
周行凛然道:
“天道既断,善恶倾覆,除开玄天城还有谁能来做替天行道的那只手?既入了玄天城,匡扶天道便是我辈职责。
诸位不必忧虑,路都是一步一步走的,如今仗不用咱们打了,正好能腾出手来。
妖魔不晓,那就告示他们;鬼怪蒙昧,那就教化他们。先把规矩讲明,再有那作祟的魑魅魍魉,有一个杀一个,等着都生了畏惧之心,自然就听话了。”
周行语气不徐不疾,三人却分明感觉到了一股凛然威仪,当下心中皆是一定。
“涂中景,你之前为四隅堂主官,着你为刺宥堂主官;聂文猎,你由四隅堂左使改任明梏堂主官,这两堂的重建工作,就要辛苦二位了。”
“遵命,我二人定将不负苍生、不负天道。”
周行看向此间唯一的妖灵,“至于四隅堂,就由燕衔泥接手吧。”
他将一个卷轴递给燕衔泥,叮嘱道:
“虽然你不用管两堂重建事宜,但任务也不轻松,这是我修改过的玄元律,你将这新的玄元律晓谕下界,务必让下界妖魔都知晓玄元律重启之事。”
燕衔泥许是没有料到自己会升职,尚未回神,只怔愣着接过卷轴。
周行并未介意她的失礼,他顿了一顿,继续道:
“等秋官重建,玄元律重启,哪怕是六卿犯事,咱们也有制可循、有法可依了。届时再肃清城内叛逆,名正言顺。鉴于该叛逆根深宁极,咱们执法前也要做一些准备……”
说着他又叮嘱了一些具体的措施细节。
“得令!”
涂、聂二人皆俯首领命而去。
只剩下一个燕衔泥留在原地不肯离去,似有未尽之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