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雩满意地点点头。
白霓见她脸色转好,这才奓着胆子问道:“阿姊,那句歌谣到底是什么意思呀?这不明不白的一句话,真能派上什么用场吗?”
唐雩飘到一颗大扇贝面前,轻轻抚摸一下,那扇贝壳上流光一瞬,竟开了盖,露出里面无数的珍宝。
“山渎滞者,尝得复归,噬天乱法,危殆天下。”唐雩朱唇轻启,将那谶言念出来。
白霓亦步亦趋飘在她的身旁。
“山渎滞者[1],乃是一个溪字,”唐雩随手拿起一颗硕大的珍珠,在手中把玩,“式者,法也[2]。说的就是式溪。”
白霓有些好奇:“这是阿姊你编的?”
“不是,”唐雩摇了摇头,“这是一句很老的谶言。若推算时间,谶言传出来之时,正是不周点燃式溪命灯之时。”
“凭这一句话,能让玄天台对式溪产生怀疑吗?”
唐雩轻轻一用力,竟将手中珍珠碾成粉末,“他们早就因为这句话对式溪产生怀疑了。我不过是怕他们忘了,提醒提醒他们罢了。”
“此话怎讲?”白霓愕然。
唐雩转头轻笑,她拍了拍手,海中不同于岸上,珍珠粉末没有径直落下,而是闪着五彩珠光飘在她身周。
“你就想想,式溪作为明光真君唯一传人,为什么他师尊闭关,众上仙却明令禁止式溪到无象峰听经?他们不准他下山,不准他跟着仙长学习。
就是防着他,不愿他修为提升。
可这些自以为是的上仙无论如何没有想到,独自窝在璿枢峰上,无人教导的式溪,修为竟能日进千里,一击而杀鬼仙。
这天分,这胆识,整个不周也没有第二个了。这足以证明式溪就是谶言中所说的,有能力噬天乱法之人。”
唐雩一面说着,一面用手搅动身周的水流,珠光顺着她手的方向流动,一如那被她掌控的局势。
“有这谶言做铺垫,加上式溪在首邙山的作为,玄天台必然会认为式溪已反,届时他走投无路,便只能加入我们。”
“咱们这么做,会不会适得其反?要是不周玄天真的因此诛杀式溪......”
唐雩笑道:“如今式溪的修为已经举世无双,除非他那有补天之术的师尊出关,否则谁能杀得了他?”
白霓有些惊讶:“我知道他修为高,可是真的高到这个地步了吗?”
唐雩缓缓往前飘,那珠光竟跟随她左右,映出好一个流光溢彩的美人:
“不是修为到了顶尖,又怎么可能研习禁术?你可知那不周禁术是什么东西?”
唐雩不待白霓回答,便又继续道:“是千万年以来,最顶尖的上仙们走过的歧途。”
“歧途?”白霓不解。
“我们修行,都是有父母师长带着,一步一个脚印地扎实前行,有成熟的修炼功法给我们修习,走的是前人趟过无数次的路,是确定了的康庄大道,我们只管照着修炼就好。”
白霓跟在唐雩身后,边飘边点头。
唐雩道:“可是等修为功法到了顶,便没有东西给你学,也没有前人给你指路,于是那些顶尖的大能便开始自己探索。
这样的探索必将是盲目的,等他们发现走错了方向,就会停下来,将这次探索的历程写下来,提醒后人这个方向是错的,这便是不周禁术的由来。”
这一切都是当年情到浓时,式溪告诉她的。
唐雩说到这里,心中终是升起几分愧疚。
式溪,你别怪我。
要怪就怪你有这样的本事,是谁都想驾驭的神兵利器,可你又是这样无法掌控的性子,我也只能出此下策,这样的神兵,无论如何也不能留给敌人。
白霓豁然开朗,她一拍双手:“也就是说,如果不是修为到了顶尖,是不可能有能力去研习禁术的。”
她们姐妹二人正聊着,忽有宫人扣门。
两人打住话头,命人将宫人引来。
那宫人行至前来,朝着唐雩一礼之后道:“奴婢奉大王之命,来取近期同不距道来往的账本。”
白霓有些不悦,她想要把人打发走:“账本自来是王姬处理,拿走了王姬如何管账?”
宫人垂手道:“大王说,王姬近期辛苦了,账本这种微末小事,让骛少爷代劳就好。”
白霓待要说什么,却被唐雩伸手止住:“王命不可违,白霓,你去取了来。”
白霓只好听命去取。
如今的唐雩早没了之前的莽撞任性,四处碰壁后的她,终于学会了因势利导,学会了韬光养晦,只听她对宫人道:
“替我叩谢阿耶的体谅,我正好乐得清闲,只是要辛苦驰骛了。”
“是。”
待得宫人取走账本,白霓犹自不平,她愤愤道:
“大王又何必处处防着自己的女儿,生怕阿姊功劳权柄大了,竟弄个外人来牵制阿姊,难道将来的王位还能不传给阿姊吗?”
“这可难说,保不齐阿耶另有中意的人选。”唐雩神色平常,不见喜怒。
“可表少爷到底是男儿身,水族至尊之位自来都是龙女承继。”白霓不忿气。
唐雩游了两丈,斜倚在了一个巨大的贝壳坐具上:“难道阿耶不是男儿吗?既然有了先例,难保别人没有想法。”
白霓拿过来一个靠垫,让她枕在背后:“即便如此,嗣女尚在,凭他是什么想法,也别想越过阿姊去。”
“我倒没你这份信心,有你在,不是现成的拒绝让我继位的理由吗?”唐雩看向白霓那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庞,忍不住流露出一丝嫌恶的神色。
白霓闻言顿时脸色煞白,膝盖一软便顺势跪在地上。
“阿姊,你知道我的,我......我对你是忠心的。”
唐雩见状终究是有些不忍,她不耐地摆摆手,“罢了,原也不是你的错,你下去吧。”
白霓如释重负,逃也似的游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