式溪穿林过涧一路追出去,幸而唐雩并未走远,她蹲在一条小河边,正朝河里扔石头泄愤。
唐雩看见式溪,依旧面色难看,她如今四处碰壁,弄得自己一身戾气,浑身带刺。
两人如今聚少离多,好容易见次面,式溪本有亲昵之心,但见她如此,终是不敢造次。
“又叫你说中了,没人愿意加入赤松盟,他们个个鼠目寸光,都想着依附强权,真以为那些大人物会庇护他们吗!”
唐雩将手中碎石狠狠置入河中,竟令那不过丈余的小河有一瞬的断流,无法前进的河水立时朝岸边溢来。
“雩儿,其实你有没有想过,这事儿你来牵头,毕竟少了些号召力。如果伯父肯出面,这些大妖多少也会给些面子的。”
式溪刚走到唐雩身后,眼见着河水要漫过来,他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唐雩却好似没看见流得乱七八糟的河水,她转过身面向式溪。
漫上来的河水很快又自碎石缝隙流归河床,进而重新向东流去。
“我爹?他自己都是软骨头,前儿是做了纣绝的马前卒,如今又不知被哪个藏头露尾的东西眯了眼,觉得自己找到了大靠山,巴巴地赶去献殷勤。”想来父女倆因此也吵过无数次,唐雩提起依旧气得跺脚。
“雩儿,你这样折腾不会有结果的,便是真给你搞成了,世间妖灵通通抱团成盟,也是立了个大靶子,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将来也难有好结果。”式溪觉得自己简直苦口婆心。
式溪自己一贯的恣情纵意,那是因为他心里有数,他的修为给了他最大的底气,他闯的祸都是自己有能力善后的,即便是一时玩儿脱了,也还有师门给他托底。
可唐雩是不一样的,论修为、论地位,妖灵在三界终究是弱势,唐雩要是真的捅出篓子来,就是整个水族都护她不住。
可她如此行动得罪的又岂止是别的大妖?
妖族崛起,浊修如何能容?
玄天台又怎会坐视不理?
三界各方地位是早在华胥娘娘设下两仪弥纶大封之时就定下的,唐雩要挑战的是天道呐!
式溪不忍唐雩去走一条注定献祭自己的路。
“那我们妖灵就要永远这么逆来顺受吗?”唐雩早气红了一双眼,所有人都觉得她异想天开,都觉得她在痴人说梦。
别的妖族驱逐她,父母亲族不支持她,如今连式溪都觉得她在没事找事。
有那么一瞬间,唐雩觉得自己再也扛不住了。
可即便如此,她也不肯让眼眶中的泪珠滚下来。
她深呼吸两口,愣是把一肚子的委屈都憋回去了。
式溪见她眼眶红红,却要故作坚强,心底早软了一片,他放低了声音道:“世间自有天理循环。”
“天道无情,哪里理我们死活。”唐雩捏紧了拳头,咬牙道。
“这不是还有玄天台吗?真有什么委屈,你们可以找玄天台主持公道。但凡有违玄元律的,不论妖浊修士,你看玄天台什么时候徇私枉法过?”式溪柔声哄道,可他没想到自己的安抚却适得其反。
唐雩的声音陡然尖利起来,眼底好似点燃了一把火:
“玄元律?按照玄元律,浊修奴役妖灵没问题,打着天道的名头,随意抓走妖灵去给他们炼虚壹果也没人管,便是为了炼制虚壹果,把妖灵逼死了也皆是轻判。可妖灵若是反抗失手杀了浊修,全部重判!你管这个叫公平?”
式溪挠挠头,他并没有经手过这些审判,如何能知道判罚的依据,他打了个磕巴道:“这个......想来意外致死,同故意下杀手总是有些区别的。”
唐雩冷笑:“非我族类,自然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式溪难得放下身段哄人,自觉已经低声下气,谁料唐雩却屡屡让他下不来台,他毕竟也是个志骄气盈的年轻人心性,脸上有些挂不住,一时气急攻心,终究失了那份风度。
“那你的同族又有几个人和你站在一方?你都碰了这么多次壁了,难道还不明白你这是痴心妄想吗?”
大抵两个曾经互剖心迹的人,是最知道对方软肋的,式溪一出口就往唐雩最痛的地方戳。
“我妖族低贱,不劳上仙费心。”唐雩气得青筋直冒,脖子上的龙鳞乍隐乍现。
两个人都寸步不让,气氛几乎到了剑拔弩张的地步。
式溪不知道自己怎么从最开始的想要劝慰对方,变成了后来互不相让的争吵。
难得的一次相聚,终究又是不欢而散。
这两个都在气头上,吵完架各自离去,谁都没有察觉到有个青袍修士,隐匿于远处,一直注视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式溪同唐雩分别之后,早没了来时的兴致勃勃,只闷着头往回走。
大概走了一半的路程,忽闻人声嘈杂。
式溪转过树丛,眼前豁然开朗,崖旁一座小庙临渊而立,进进出出的皆是附近居住的妖灵。
庙门口设了布施处,一个个头不高的小妖,蹦蹦跳跳地将手中灵药分发给进出的妖众,嘴里还絮絮叨叨地,跟来往的妖众说着什么。
式溪顿时有些好奇,便要走上前去,突然听到背后有人叫他,回头一看,正是石方巳同林壑。
原来林壑见石方巳情致不高,只道他担心这次合作的事情,便拉他出来走走,正遇上这神庙布施灵药。
“我看三位施主都是生面孔,可是来拜谒元君娘娘的?”那小妖见来了三个生人,便主动上前一礼。
“我兄弟三人初来贵宝地,不知道此间是哪位菩萨的道场?”石方巳回礼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