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此处年复一年,却不知外间如何变迁,等他醒来,早已是斗转星移,物是人非。
那么......面前这个,还是他的式溪吗?
石方巳如梦初醒,手中的骨刺‘啪嗒’一声跌落神台。
周行得了自由,便想要撑着站起来,可他之前强行突破封印调用灵力,受伤也不轻,此时手足无力,起到一半竟又跌了回去。
石方巳见此不由一怔,这才意识到式溪刚刚为他疗伤,竟把自己伤到如此地步,心中顿时又是一番五味杂陈。
这个式溪,总是叫他恨也不得,爱也不得。
石方巳心底一番滋味难以言喻,他勉强压抑住万般心绪,冷冷道:“上仙此来是要捉我归案的吗?”
周行闻言心底又是一痛。
石方巳正坐神台之上,凛然尚有当年叱咤一方的气度。
可周行眼中,石大哥刚刚死过翻生,一身衣裳历经三百年早已残破不已,上面还带着斑斑血迹,看着要多凄惨有多凄惨。
周行鼻头一酸,半晌才道:“三百年前玄天台遭遇重创,秋官三堂只余了一堂,连业因录都已丢失,当年在册的罪犯,早就没数了。若要捉拿你,无据可依。再者,大哥你困于此数百载,便是有什么罪也早赎完了。”
周行看向石方巳,仿佛要望进他的眼睛里去:“大哥,你我之间,再不是立场相对的敌人了。”
石方巳被他这态度弄得心底宛若被什么攥住,一阵酸楚,半晌说不出一句话来。
这二人在神台上闹了一场,终于握手言和。
待他们缓过劲来,便将此处据点翻了个底朝天,想要找到更多关于此间邪神的信息,可最终除却那一尊偶像同残留的献祭阵法,他们一无所获。
周行想向石方巳打听是谁将他关在此,可一提起来,石方巳只推说时日太久,早已不记得这许多。周行知他不愿回忆痛苦过去,也就不再追问。
“若照唐驰骛所说,此间供奉的邪神也是不距道八邪神之一,可如今人去楼空,抓不到人也不好下定论,”周行用朱笔将此间符咒一通破坏,这才将朱笔收回乾坤袋,“若真是数百年前我诛杀的那邪神死灰复燃,那说明这些东西杀之不死,倒叫人头疼。”
“如果不知道这些邪神底细,的确难以将他们诛除干净,”石方巳凝眉看了眼神龛上的偶像,又从祭坛中抓起一把灰,他嗅了下手中香灰,面色越加沉郁,“这祭坛中烧的并非普通香火,想来也是特制。”
周行附和道:“正是,那献祭的阵法中,所用到的灵物也非日常可见。想来这些皆是炼制邪神的秘法。只可惜这些东西都已烧毁,无可辨认了。”
石方巳沉吟半晌,眼下他早已换上了干净衣物,洗去了一身污秽,冷静下来之后,方显出原本硬朗的气质,只听他道:“当年莽苍互市还在之时,我曾接过不距道的生意,这里面必然有炼制邪神的材料。如果还能找到当年的清单,邪神之事倒也有迹可循。”
当年的莽苍山君手眼通天,私底下倒腾了不少天材地宝。
下界妖浊修士有什么不方便直接在市面上买卖,或是被玄天台禁止流通的灵宝皆可在石山君这里淘换。
不距道更是石山君的座上宾,那些见不得光的私货都是在石山君手中倒买倒卖。
周行道:“如今咱们两眼一抹黑,这倒是个方向,大哥你可还记得他们买了些什么?”
石方巳摇摇头:“这都三百多年了,我哪里记得这许多。莽苍山原本是有记账,如今恐怕也找不到了。”
他这话倒提醒了周行:“当年的旧账是找不到了,这些年四隅堂倒是搜集了不少不距道的情报,里面或许能找到一些有用的记录,咱们可以去查查。”
两人说走就走,临行前放了把火,将那神龛祭坛牢笼一并毁去。
他们结伴北去,一路竟无话可说。
说来这兄弟二人当年感情再好,中间也有数百年不见,又兼这许多恩恩怨怨。
乍然重逢,之前生死相持到还罢了,如今冷静下来,两人一时都不知道该以什么姿态相处,竟都客气生疏了起来。
石方巳有时候偷偷打量周行,心中感慨,数百年岁月洗练,当年那个鬼马活泼的式溪早已不见踪影,如今反多了些久居上位者的沉郁稳重。
这数百年来,式溪到底经历了什么,能让他有如此大的变化?
快到玄天城的时候,石方巳终是忍不住开口问道:“式溪,庚申大变后,我趁乱逃出玄天台大狱,听说不周弟子损伤甚多,我也曾想过找你,可是却听人说你已经陨落了。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你如今又为何改名换姓?”
周行被他勾起往昔回忆,满脸沧桑:“大变之前,我在朝彻沟中闭关,待我发现不对下山时,一切都晚了。玄天台已然崩塌,不周山也没了。所幸有一位摩诃毗罗庇护了部分幸存的不周弟子。
邵则德......就是如今玄天城的天官冢宰,那时还只是玄天台的一个外门弟子,亏了他将残余的势力联合起来,重建了一个玄天城。
一切本来都开始向着好的方向发展,但是渐渐的,事情便不对了,为玄天城效力的不周弟子开始一个个陨落,或是因为意外、或是暗杀、或是走火入魔,到最后竟一个也没剩下。那庇护了不周弟子的摩诃毗罗最终也消失无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