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川在饭桌上就看出了两人的异常,他嘴贱道,“怎么样,小姑父,宁远的艺术天赋是不是很高?画技出神入化,够不够震撼?”
裴迹淡定给宁远夹菜,“嗯,是不错。”
宁远眼睛一亮,刚要夸他有眼光,就听他又笑着补了一句,“不过,比起画画来,我觉得让他在航司锻炼几年,也不错。”
“……”宁远申辩,“你们都不懂。”
宁有为撇嘴,“我们不懂,你懂——就是懂得有点太多了,还不如不懂。”
宁川笑出声来,强搁下手中的酒杯,道,“咱爸说的对,还不如不懂呢,太抽象了,我可欣赏不来。还有……”他看了裴迹一眼,意味深长道,“咱‘小姑父’说的也对,你在航司锻炼几年,就挺好的,还磨炼脾气——就是这几天,要受委屈喽。”
宁远问,“为什么?”
“你让人投诉了,不知道?”宁川也不知把话说给谁听的,“哎哟,人家沈公子财大气粗、脾气也盛,听说刚在云珠会客厅见完‘前男友’,就给‘情敌’投诉了。”
“什么?真给我投诉了?”
宁有为听得云里雾里的,“谁啊?为什么投诉你?我说宁川,多大点事儿,你给你弟撤销了就行嘛。”
“那他关系户的事儿,不就人尽皆知了?”宁川笑道,“最关键的是,这商务组投诉跟普通组不一样,要开‘批斗大会’、公开道歉的——”眼见他爹横了视线过来,他忙道,“哎,别骂我,这事儿不是我定的,这是你们裴总、我尊敬的小姑父定的,我可不管。”
宁远一听也上火了,得,前脚沈黎欺负人,后脚你裴迹帮他出气呗。
“行,不就是开会道歉嘛……”他看了裴迹一眼,半真不假的哼笑,“小姑父你放心,我肯定好好给人道歉,实在不行,开个全国直播呗。”
他都想好头条得怎么写了:惊!裴迹现男友给前男友道歉!
“?”裴迹没吭声,看了宁有为一眼。
这位“大哥”淡定抬起眼皮儿,“这事儿,我觉得小裴你做的对,就要这样,服务都做不好,以后商务组怎么发展?”
一听是裴迹定的规矩,宁有为突然没了“徇私”的意思,趁机教训俩儿子道,“你小姑父,前段时间做的那个服务调研,没听说吗?涉及十几个行业,怎么不比你们专业?”
宁川咬菜,“……”
宁远告饶,“好好好,我道歉还不行吗?”他小声嘟囔,“什么服务调研,怎么赶着我一个人服务,纯倒霉呢。”
裴迹还是没敢吭声,生怕多说一句,给宁远惹上火,再不搭理人了。毕竟,这小子变脸的速度,他可是真真儿的见识过。
真是撒腿就跑——前脚给个笑脸,后脚就拉黑。
接下来的饭桌上,裴迹一边递杯,与宁有为客气敬酒,稍有点空儿,就默不作声给人夹菜,“多吃点儿。”
宁远多少有点挑食,更有点记仇,逮着不爱吃的就瞪他,“……”
裴迹细心留意,将他挑食的几样儿暗自记住了。
过了一会儿,瞧着人闷闷不乐的神色,他实在没忍住,又低声道,“投诉的事儿,你不用担心,回头给你撤了,保证你那三颗星一个不少。”
宁远道,“真的?”
裴迹轻笑,“真的。”
宁远顿了顿,忽然改口道,“不用了,我就要去给他道歉。”(到时候让你上头条,全是恶评,给你股票跌停才好呢,哼。)
“本来也不是你的错。”
“没让尊敬的沈先生满意,就是我的错。”宁远挤兑他,“小姑父对服务这么专业,我怎么能拖后腿呢。”
“……”
裴迹有那么一瞬间觉得,他就纯是体验“为五斗米折腰”的感觉上瘾——当不被理解的“抽象艺术家”躲进人群,露出世俗最满意的微笑和可亲姿态时,是不是更能体验那种“完美的残缺”?
似乎,不被理解和残缺,是艺术家的宿命——而这种宿命,是他每一笔落下的朱红。
裴迹很想重新认识他,用全然陌生的角度——片刻后,他点头道,“也好。”
宁远震惊,这就不客气了?
他怒问,“也好?”
裴迹应声,“嗯,也好。”
好你个裴迹!我再也不会跟小姑说你人好了。宁远愤愤的想,不就是道歉吗?这可难不住我。
标准的八颗牙微笑,把控精准的45度角鞠躬,诚恳的语气,提前背好的道歉稿——他自打上学被请家长,这一出,就没少演练!
嗬,谁怕?
但是,当他站在宽敞会议室舞台上,盯着台下一片同事、领导,和端坐好整以暇的裴迹、神情尖锐的沈黎时,那嗓子眼儿里却好像堵住了一样。
哎,不是,小爷凭啥就给你道歉啊?!
宁远站在台上,停了很久——终于将目光求助似的望向裴迹,“那个……尊敬的各位领导、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