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人愿意为此下注,即便是怀有几分同情心的侍卫。
大殿下素以聪慧闻名,分明还是个小小少年,只是眉眼间初初脱去了属于孩童的稚气,本该是最不沉稳的年纪,但他立在宫门前,即使被天后的吩咐拒之门外也并无失态,仪态风姿丝毫不乱,宛如高洁的霜雪松竹。
明明母神生育了孩子,他有了弟弟,该是个喜讯的,但分明从弟弟诞下开始,一切就变得不一样了。从雏鸟到幼年的凤凰,他时时能隔着宫门听到父帝畅快的大笑声,近在咫尺的地方分明很热闹,却被任何人都判定为与他无关。
天后荼姚非他亲母,只是勉强认他在膝下。原先尚且可以维持一种母慈子孝的和乐气氛展现给天帝看,但自从天后发现了自己腹中怀有孩子,就一下子对他警惕了起来。他不再被允许踏入紫方云宫,不再被允许接近天后,就连紫方云宫的一个侍女,一只鸟雀,都不再待他以亲和,连表面功夫都不愿意做,取而代之的是戒备与排斥。更别说旭凤诞下之后,大殿下简直被列为头号敌人,拒之于千里之外了。
后来他才明白,那已经不再是看待一个孩子,一颗棋子的眼神;而是看待一个竞争者,一个敌人的眼神。
他本就不是天后亲生的孩子,所以,终究是会迎来这么一天的,不过是或迟或早,必然的结果。纵然他一直都能清晰的看到那条裂隙的延伸、缓慢的龟裂、破碎,但很遗憾,他无能为力。
白衣的小少年微微垂眸,站在宫门前,无意识的摩挲了一下自己手上漆黑的戒指,仿佛本能的寻求某种安慰,尽管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这种念头从何而来,就像是他也不记得这戒指从何而来。和他最早的记忆里自己生母早逝,幼年时便被天后接到紫方云宫中抚养一般,断断续续的画面皆铭刻在久远泛黄的梦境里,找不到具体来处。
孩童的记忆总是凌乱脆弱的,前后续接不起来,这一点不足为奇。
没有开始,也没有结束,在天界独自生活了多久……不记得了,虽然……有点孤单。
他只是觉得,其实天后根本不用担心,纵然不是亲生母子,但他在天后的羽翼下长大,天后对他是有几分养育之恩的,他本就没有夺位之心,更不会与天后亲子相争。
他失落道:“望母神与二殿下好生修养,润玉先行告退了。”
如火如荼,无风无雨。
横跨两岸的白玉桥下,落星潭依旧倒映着流光,宛如镜面烁烁,千载一瞬。
***
模糊的镜面里,有流光轮转,如精灵般的碧绿火苗燃烧着,轻盈跃过指尖,一闪一闪。
真是很不容易。
萧炎再次发出了这么一句慨叹。
难怪说炼药师顶多只能掌握一种异火,在他靠着对陨落心炎的奇异抗性抓捕了后者本源,强行炼化后,即使是一向极其听话,多次救他于生死之间的青莲地心火,在面对陨落心炎本源时也出现了想要吞噬对方的本能。毕竟一直以来,异火之间相互抗拒,一旦相遇,不是吞噬对方,那便是被对方吞噬,再没有第三种选择。天知道他花了多大功夫去融合二者,若是没有“焚决”的话,就算是萧炎,想要将它们融合在一起,恐怕只会引火自焚。
而即便有焚诀在……融合也并不是一件容易事。
没有人修炼过焚诀,即便是药老也没法给出什么经验,但毫无疑问,两种本性都极为暴烈的异火相融,并不可能没有一点后遗症。幸运的是,在最危险的时刻,异火中——既是青莲地心火,也是陨落心炎——混杂的另一种能量在这一刻起了作用,作为一种调和器,两种火焰寻觅到了共通之处,以此相连,那股仿若冰雪的力量恰到好处的平衡了两者,奇迹般的……完成了这第一次的异火融合。
指尖翻动,色泽如琼浆玉液的碧绿色火焰随之跳跃旋转,萧炎把玩着这从异火融合中新生的火焰,说实话,心情略有些复杂。
他从其中感觉到了与鲤儿同源的力量,很浅淡,却确实存在着,而且,已经与他自己也密不可分了。
鲤儿啊……
青年抬眸望去,视线所及还是赤红色,只是赤红色。岩浆咕噜噜的流淌,隔绝了外界风雨阴晴。他不知道距离他坠入地心已经过了多久,时间的概念在这里太过于模糊,仿佛一瞬,仿佛千年。
风又飘飘,雨又萧萧。
常言道,流光容易把人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