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队服送来那天,钱蕴玮哭得像核桃似的眼睛也终于消了肿。她三下五除二撕开塑料包装,换上墨绿色的Polo衫和黑色短裙,又罩起绿白相间的外套。她在全身镜前端详自己,一时呆滞,如在梦中。她伸出手指,无比珍爱地摩挲着胸前所绣的微草队徽,感到自己也有一小片生命正随着蓊郁的野草热烈地生长。
她走出门,感觉Polo衫脖颈处的一小块商标硬邦邦地扎着人。她伸手去捋平,却怎么都不得其法,心绪始终被颈后的这一缕不适勾着。她一边心不在焉地想着商标,一边走到战队大楼门口,见刘小别和袁柏清正在遥遥地向她招着手。
两个少年也换上了微草的队服,她弯了弯嘴角,快步上前加入了他们,带着喜滋滋的心情互相打量,彼此赞赏。之前在训练营时,为了讨个好彩头,他们也时常穿着一身的山青水绿,但是终归不如这一套货真价实的队服来得赏心悦目。
老杨昨天在七期出道群里发了通知,让他们今天穿上队服后在战队门口集合,他会领着他们去拍出道定妆照。然而,三人在规定时间到齐后,左等右等没等到老杨,倒是等来了一批吵吵嚷嚷的少年少女。
钱蕴玮知道,这约莫是今年夏令营的先导参观活动。他们这三棵苍翠的小白杨一瞬间就攫住了少年人们的视线。钱蕴玮被好奇的目光上下扫视着,不禁想象着在那群面庞青涩的少年人中伫立着一年前的自己,她投来的眼神充满艳羡而又不乏敬意。她忍不住挺直了背脊,满怀骄傲地微笑起来,向一年前的自己点了点头。于是,那个十六岁的自己也笑了起来,面带赞许,眼眸盛笑,明亮又灿烂。
在那群少年离开后,老杨才姗姗到来,身后还跟着专门从外边请来的摄影师和化妆师。三个新人被拽到了顶楼一处僻静的活动室上妆拍照。
化妆师姐姐三下五除二就给两个少年上好了妆,却颇花了些心思在钱蕴玮的身上。钱蕴玮见化妆师接二连三地打开她叫不上名字的瓶瓶罐罐,在她脸上如砌墙般粉刷涂抹。她闭上眼睛,任人摆布了半天。等化妆师旋上口红的盖子,从镜子前侧身让开位置,她凝眸望向镜中的自己,竟一时睖睁在了原地,仿佛看见了一只毛茸茸的灰色丑小鸭扑簌簌地变成了洁白而美丽的天鹅。
上午的训练结束后,王杰希留下了几个最近状态不佳的正选队员进行单独的指导和训话。方士谦理论上也该作陪,但他这两天胃痛有些反复,下午告了假去医院,王杰希自然没有留他。
方士谦走出训练室,摸出手机一看时间还早,又想起自己两个徒弟正在楼上拍定妆照,于是欣然摁了上行的电梯想去凑个热闹。
他抵达时,摄影师正鼓捣着长枪短炮给刘小别拍照。十六岁的小少年站在临时搭建的白色幕布前,正视镜头,表情严肃,眉眼间已悄然有了些属于青年的俊逸。摄影师反复鼓励说,笑一笑。但是没用,刘小别依然顽固地蹙着眉毛,总像是在跟谁赌气。
钱蕴玮一边看着刘小别,一边不安分地继续折腾着自己脖颈后的商标。听见方士谦喊她,这才回转过头。与方士谦视线交错时,她感到他的神情明显地一滞。
“师父,您怎么来了啊?”袁柏清率先叫出了声。
摄影师放下了手中的设备,朝他们的位置扫来一眼。方士谦急忙将食指放在唇上,比了个噤声的动作。
“我来看看你们。”他故意不往钱蕴玮的方向看,可是他的努力似乎总是徒劳,他像是被一根无形的线绳牵引着,不由自主地扭头望向了钱蕴玮。
她也正抬眸看他。目光盈盈,睫毛纤长,亭亭玉立。他心头有惊鸿飞过。
“刚才看你在摸脖子,怎么了,有什么不舒服吗?”方士谦艰难地顾左右言他,却觉得自己浑身都冒起了傻气。
被戳中了心事的钱蕴玮面上一红,有些不好意思地又伸手摸了摸颈后:“嗯,后面商标硌得有点不舒服。”
袁柏清听了,也后知后觉地摸了一把脖颈:“还真是!怪刺人的呢!”
方士谦心中了然:“噢,队服是这样的,我帮你们剪了。”说着,他动身去找来了一把小剪刀。
他回过头,见钱蕴玮正一手撩起头发,一手探着那恼人的商标,露出的一小截后颈雪白而柔美。
方士谦抿了抿唇,压下微动的心念,快步走到袁柏清身后,三下五除二将他背后的商标剪去。随后,他转头对钱蕴玮说:“蕴玮,你稍微等一下,我去叫化妆师过来给你剪。”
还没等钱蕴玮来得及作出反应,方士谦便逃跑似的走开了。
化妆师完成了任务后正坐在远处的沙发上戴着耳机刷短视频,听见有人叫她,不情不愿地摘下蓝牙耳机,这才看见方士谦。她也是微草的铁杆粉丝,刚才还遗憾着今天只见到了没出道的新人,此时人气颇高的副队长就从天而降了。她受宠若惊地站起身来:“方神!您……怎么脸这么红?今天有这么热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