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班绍是真的没听出来,还是不愿在此时理会此等琐事,颔首应声道:“上楼的时候倒是没见着有人下去。”
庄相善迟疑一瞬,尽量若无其事地说道:“他走了有一会了,没碰上才对。”
她脸上的笑容已变得有些尴尬,好在班绍没有深究话里漏洞,庄相善便不动声色地转移话题道:“殿下这是怎么了?瞧着像是有什么心事。”
班绍深深吸了口气,纠结半响,又清了清嗓子开口道:“方才裴六来找本王,正好提醒了本王一些事情。你我之间有些该说没说的话,本王觉得不能再拖了。”
庄相善愣了楞,看他的眼神渐渐变得有些微妙。
“殿下但说无妨。”
班绍的手轻轻抚弄着腰间不曾解下的剑穗,借此平顺心境。
少顷,他故作轻松地开口说道:“你也不必顾虑什么,照实说就行。前些日子让你捉鬼,本是想让你大出风头,最终结果却事与愿违,你心里是不是怪本王了?”
“没有呀,怎么好好的说起这事儿了?”
见班绍神情肃正不似玩笑,庄相善也稍稍正色,诚恳地摇摇头道:“我绝无此意,殿下实在是多虑了。”
班绍耳根绯红,双唇翕张,犹豫的空当里,他收起了所有对外人的戒备和城府,那双素来凌厉逼人的眼睛里而今只剩下满目柔情。
这也是天地间独一人能看见的模样。
“本王的意思是,日后本王若有什么做的不好的地方,你大可提出来,有则改之无则加勉。”
庄相善仍旧摇头否认:“殿下已经做得很好了。”
班绍微微一叹,轻声道:“庄九,你知道本王想听的不是这个。”
他看了一眼迟钝的庄相善,决定把话挑明:“你想要什么本王都能给你,名声地位、随你喜欢,本王只有一个要求,不要离开上京城。”
庄相善抿唇不语,视线先垂落在地上,又慢慢往上,直至四目相对,她不躲不避,认真地望着班绍。
“殿下圣智神聪,敬天爱民,来日荣登大宝后,我大周必定繁荣昌盛更上一层楼,但不论多完备的法度之下,总会有圣人光芒泽备难至的地方,为侠者,要帮的就是这些人。”
“即便来日我与殿下天各一方,看似是我不能留在殿下身边,但实际上,我与殿下乃是殊途同归。”
班绍无可奈何地自嘲一笑,闭了闭眼,良久之后方开口问道:“这些话,你早就在心里酝酿过千百回了吧?”
庄相善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知道有朝一日殿下总会问到,有备无患。”
班绍静静地注视着她:“庄公不会同意的,你阿娘也不会同意。即便没有一个人支持,你也要一意孤行吗?”
庄相善眼神清亮,满眼希冀地点点头:“所以我希望殿下能帮我跟我阿爹说说其中的利害关系。”
班绍的心思乱作一团,此刻几乎是下意识地用毋庸置疑的语气开口道:“你是说,要本王去求庄公,帮你离开?”
他气极反笑:“庄相善,你别想美事了,本王不可能同意的。什么殊途?以前没有两条路,以后也不会有两条路,你要走的是有本王的路,此是铁律,是日出东方一样永不变更。”
庄相善腾地站起身,冷着脸大声说道:“殿下,此事我绝不让步!”
班绍也缓缓站了起来,庄相善不得不抬头才能用眼神继续跟他对峙。
“此前本王对你百般宽纵,是因为想让你自己心甘情愿地留下来,倘若你执意如此,本王必会动用不得已的手段。”
庄相善不肯移开视线,倔强地梗着脖颈:“这可不是明君作为。”
班绍满不在乎地轻佻一笑:“本王不在乎。”
庄相善被气得口不择言,一股脑地骂道:“独夫!庸主!刻薄寡恩!”
残酷的述答曝在二人面前,针锋相对的伤人话语也刺过来,班绍双唇颤抖,齿间几度斟酌字句皆不能成,最终悉数化成了一记半嘲半恼的冷笑。
他一向看重礼节,但此刻已被怒火冲昏了头,连句场面话也吝啬再讲,风风火火地消失在庄相善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