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老夫人果真被他俩这一系列的决定和各种经历所打动,眼神中欢喜之外,还蕴满激动,甚至眼眶都潮湿了,她双手合十喃喃向天祷告,“崇朝,九霄,南山,你们听到了吗,松儿和宁儿,已经在溪口村安顿下来,并且开始他们的奋斗了。我就知道,他们不会让我失望,也不会让你们失望的。你们在天上,一定要好好保佑他们,平平安安,顺顺利利。”
向老夫人礼佛多年,从前也会有各种祷告,但那时候不是逢年过节时写在黄表纸上的各种祷文,就是祭祀烧纸时的祝颂,没有像这样接地气的口头许愿。她越来越像个扎根土地的老人了。
向云松给向老夫人掰了一只荷叶烧鸡的鸡腿,放进她盛菜的碗里,“祖母,尝尝我的手艺。”向老夫人连连道好。
剩下一只鸡腿,向云松掰下来还是放进秦氏的菜碗里,也没说话,就是那么一放,不做客套。
结果秦氏嘲讽的声音即刻响起,“哟,我也轮得上一只鸡腿啊?”她夸张地看看桌边众人,“就怕吃下去不消食……”
话还没说完,就见向云松劈手把鸡腿从她碗里抢回来,丢进卫宁儿放菜的碗里。
秦氏没想到他能做到这个样子,顿时气得又要开口,向云柏连忙给她撕下一大块鸡脯肉,“娘,这荷叶烧鸡啊,跟一般鸡不同,鸡脯肉才是最吸收荷叶和莲子红枣的清香的,我跟二哥从小吃到大,最清楚不过。不信娘试试。”
秦氏让他这几句话说得很是受用,夸张地夹起来吃了,“还是柏儿实诚,这鸡脯肉是真不错。”
向云松知道秦氏是非跟自己明争暗斗到底了,干脆也就听而不闻了,反正她只要不去闹向云柏,不去针对向老夫人,不去指责挑剔卫宁儿,他这个偶尔回来一趟的亲儿子,皮糙肉厚地,这种唇枪舌剑受着就受着吧。
卫宁儿看着菜碗里那只鸡腿不动筷,向云松把鸡腿又丢进她的饭碗里,“吃。”
横竖这两母子打算斗到底了,卫宁儿实在不想站队,但向云松的性子,她中立就是站秦氏的队,定然不会让她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
想到这里也就豁出去吃相难看了,干脆地用筷子戳下鸡腿上的肉吃起来。向云松这才满意。
那边秦氏的脸色自然难看起来,向云柏连忙给她夹了几筷子卤肉,又说了几句好听话,才把她安抚下去。
吃过饭,卫宁儿在梅娥帮忙下收拾了碗筷,就把带来的鞋子取出来分给众人。四双都是布面鞋子,鞋底比一般的布鞋厚实,鞋面布也比普通布鞋多一层。向老夫人和梅娥的是褐色布面带绣纹的,向云柏的青色无绣纹,给秦氏的是一双暗绿带绣花的。
向老夫人和梅娥、向云柏都很高兴,直言秋凉了就能上脚。向云松一来就跟秦氏把关系搞僵了,本来卫宁儿还指望他能帮着给秦氏,这下只能她自己给了。
她把鞋子双手递到秦氏面前,“这是给婆婆的。”
秦氏坐着,眼皮朝那鞋子抬了抬,掀起一边嘴角正要挑剔什么,向云松已经走到旁边,眼睛盯着那双鞋,“不要直接说,我立马带回去。这鞋在万记鞋庄售价两百文,刨去布料本钱和工费,能净挣七十文呢。”
秦氏架子没端成,没了挑剔的机会,又不甘心真就不要这双鞋子,顿时感觉下不来台,“你这什么态度?”
还是向云柏又眼力见,连忙接过卫宁儿手里的鞋子,“谢谢嫂嫂,我代娘收下了。”
秦氏拿眼嗔怪地白他一眼,“多事。”
向云柏一吐舌头,笑嘻嘻道:“是是,我多事我多事。”
看得向云松一阵五味杂陈,曾经这些哄人的手段都是他会的,现在却是一招都使不出来,倒是一向口讷的向云柏继承了他的衣钵。
几人又坐着聊了一会儿,多数是向云松说着溪口村的生活和生意,向老夫人仔细地听,偶尔插嘴问几句,最后鼓励他们。而秦氏负责在旁边吹冷气说风凉话,向云松则是回怼不停,向云柏负责和稀泥。卫宁儿只能硬着头皮自曝其短,努力开辟新话题。
她自己都没想到有一天会担任这种打圆场的任务,真是太考验心智了。
秦氏怼不过向云松,也就只会把气撒到她头上。这个情况她不是没预料到,只是到了睡前切身体会到时,才觉得真是有些麻烦。
向云柏家格局跟向家祖屋类似,只是他家在三间瓦房的东侧,还有朝西的两小间厢房。这两小间厢房原本用作堆杂物,年初向家三个老人搬过来后,向云柏把向有余夫妇住过的东屋让给向老夫人和梅娥住,他自己的西屋给秦氏住,他自己则搬到东厢房睡。
此番向云松带着卫宁儿来省亲,也就只能跟着向云柏挤到东厢房,而让卫宁儿跟秦氏住到西屋去。
没想到要跟秦氏同一张床这样地近距离相处,卫宁儿也只能认命。向云松好像看出她的烦心,在她进房前拉住她的手, “放心吧,我娘肯定不会放过你,你该吵吵该怼怼,别把气憋在心里。怼不过就叫我,我帮你怼。”
这可真是个“好”儿子,卫宁儿心里大大地一暖,朝他一笑,悄声道:“知道了。”
她进了房门,向云松也朝向云柏的小厢房走去。向云柏的床很小,他在地上铺了张席子,把床让给向云松。
两人躺在一头,看着窗外已然很圆的月亮,一时无言。
“二哥,”过了一会儿,向云柏转头看着向云松,“祖母说的事,事先没告诉你,你会不会生气?”
向云松反应了好久才明白向云柏说的是与秦氏母子相称的事,他笑了,朝下看看向云柏,“你觉得我会生这个闲气吗?”
“二哥,”向云柏心里一动,想说什么又一时找不到词汇,也一时无从判断向云松的真实态度,“你……”
向云松摇摇头,“你二哥我早就把你当亲兄弟看,你跟我那个老娘能母子相称,这不是再自然不过的事吗,我怎会生气?”
“二哥。”向云柏露出笑容,向云松这话让他心里松快好多。
“不过云柏,我反而比较担心,你会被你这个娘当作趁手工具给掌控了,你什么都得听她的,逃都逃不出去。”向云松不无认真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