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云松接过来一看,是几幅裁剪好的绯桃色面料,还没拼缝到一起,看着像是成衣做到一半。
“这是我铺子里的裁缝接到的活计,有位富家小姐订做了一身新衣,要在衣襟袖口都滚上绣花。花色是指定的,还给出了图样。她同时选了你娘子绣的一款鞋面,姑娘家细心,发现了样衣与鞋面绣工不同,就点名要鞋面的绣工来绣成衣的。”
“我这成衣铺本也是有相熟的绣坊在合作的。你娘子绣得好,这件活计就交给你了。工时数我自作主张,按照相熟绣坊的绣工来计,这件成衣共十二工。你娘子的每工工费,我出一百三十文。”云庆丰微笑地说着,适时点了一句,“我相熟绣坊的顶级绣工,工费是一百二十文。”
经营绣品三个多月,对绣品的方方面面,向云松早就熟悉,再清楚不过,云庆丰给出的这个工费已经超过县城绝大多数绣娘。而且他把成衣的任务交给他,也已越过之前的寄售,而到达直接合作的层面了。
这当然是件好事情,向云松当下谢过云庆丰,把这次来交货的绣品结算完毕。之后,他把卫宁儿早年剩下的绣品除了那几幅挂屏之外的共五十三件都摊在云庆丰面前。
云庆丰仔细查看之后连连点头,等看到剩下的两个扇面,更是稀奇道:“哟呵,还有扇面,你怎么不早拿出来?夏日来临,这种丝绢团扇顶好卖了,就是要加个扇柄给它完工喽。”
“云哥也没早说,你的成衣铺还卖扇子。”
“呵呵,我也就是看到你娘子的绣品才刚生出的这个主意。”云庆丰大笑起来,“云松,你娘子绣工精美,我可是打算用你娘子的绣品给我的成衣宣传了,夏日衣裙与扇子一起卖,相得益彰!”
向云松连声感谢。若是前些日子,得到云庆丰的合作暗示,能拿到一百三十文的工费,他和卫宁儿肯定很满意了,可现在,看过那几个扇面和挂屏,他又起了不一样的心思。
只是,多少有些感觉对不住云庆丰。不过眼下气氛融洽,是个敲敲边鼓的好时机,向云松想着,不失时机道:“好叫云哥知道,我娘子开办了绣庄,收了几个绣工出色的绣娘跟她一起绣。”他把叶花姐妹绣好的样品取出让云庆丰过目,直说道:“故而今后除了我娘子的之外,也会有其他绣娘的绣品送过来。”
他本来就打定主意就算云庆丰不提,也要把别的绣娘的绣品仍按照寄售的方式来,但此刻却还是打算试探一下,没明说。
云庆丰沉吟了一下,直言不讳,“云松啊,你娘子的绣品我自然别无二话,要是能够让我收货我来定价,那我求之不得。但别的绣娘的绣品,咱们还是得要先试售一段时间。”
向云松得了他这句话,明白了云庆丰也是在商言商的人,这下再无顾虑,“那是自然!”
这下他能够心无亏欠地把卫宁儿最好的绣品拿去觅别的出路了。当下把那五十三件绣品,都按照事先定的底价给了云庆丰。云庆丰也挺爽快,稍稍斟酌了几件绣品的定价并与向云松协商之后,就结清了这第一笔合作货款共三十六两。
出了成衣铺,他去了妇儿医馆。今日是初一,尖细嗓坐诊的诊间门外病人像螺蛳吸了一圈。
他在外面稍微站了一会儿,就听门里响起尖细嗓一阵不耐烦的呵斥:“出去,啰啰嗦嗦烦死人了!”
向云松还以为是哪个不长眼的病人惹得的尖细嗓发火,结果门一开,一步踏出来的就是振寰,身后无偿奉送尖细嗓的一句,“给我走远点!”
向云松就在这当儿喊了声“振哥”。振寰面上神情瞬息变得又惊又喜,“云松小弟,你怎么来啦?”
“今儿交货,难得碰上初一,想请振哥和嫂子吃个饭。”
振寰连连摇头,面上却是带着笑,“你嫂子正发火呢,嫌我太啰嗦。”他就是这点好,大庭广众地被内人斥责,也从来面色不改,“而且你嫂子不喜欢跟外人吃饭,还是算了。”
向云松想着也是,尖细嗓的确不像是个能跟外人谈笑吃饭的人,“那振哥呢?”
“我?”振寰惊讶地看过来,“我跟你吃饭吗?”
“是啊。”
“不行,我从来没跟我娘子之外的人吃过饭。”振寰即刻摆手拒绝。
向云松惊愣,振寰像个从未跟外人交往过的小孩,必须拉着尖细嗓的裤腰带, “不是,振哥这是必须嫂子同意还是怎么,要不我去跟嫂子说?”
“不用不用,不是你嫂子不同意,而是我不想不陪她。”振寰笑着解释,态度温和坚定。
向云松见他如此说,也只能打消吃饭时跟他慢慢谈的想法,把他拉到僻静处,把让他帮忙的事情说了一遍。振寰连声应下,“就这个事啊,云松小弟直接跟振哥说就是,不用请吃饭。”
向云松哭笑不得,振寰有时候直接得让人没法与之正常来往。
事情办得差不多了,手中只剩下卫宁儿那三幅挂屏和几个需要扇柄扇骨配套的扇面。向云松去了谭家木作铺。
跟卫宁儿成亲时的全部木作家具都是向老夫人让向行福在谭家铺子订购的,来了溪口村自己学做木工之后,对木料和木作有了很多了解,故而此番决定自己去寻找玩赏类绣品的合作店家。
到谭家铺子一问,才知这种屏风的制作极其繁琐,先选型,再选料,匠人木作雕琢完成之后再拼入绣品,最后上漆打磨七八遍,没有个把月出不来。
而且谭家木作铺以家具为主,刺绣屏风只是他们众多货品中的一种。故而掌柜对于主顾定制还好,像这种定制之后的寄售就不太欢迎了。言称要占地摆放,还要时常掸尘打理,寄售费需要按月交付,挂屏每月两百文,折叠屏每月高达五百文。
着实不便宜。而且同等条件下,这样的定制寄售品在价钱上根本没法与店家自己的同类货品竞争。但也没办法,不完工了这几套绣品就永远是绣品。
经过思考,他决定把四幅的四君子做成折叠屏,用红木的架子,而三幅的岁寒三友做成挂屏,选黄花梨木的框子。百子图则观望一阵子先。
工艺品不比家具,只要牢固就好,它讲究的是观赏性,再说本是打着合作的想法来的,向云松也不想压低价钱弄得品质得不到保证,不过适当找找门路还是应该的。
他回去就找了秦北涛,秦家的武馆跟谭家铺子只隔了一条街,低头不见抬头见,兴许有些门路。结果开了口才知道,秦家最近忙着给他建新屋装潢新房,刚从谭家铺子定了一批新家具。
搭上这个顺风车,事情变得好办许多。第二天秦北涛带着管家,与向云松一起到谭家铺子里,把事情说了一遍。掌柜的请示过东家之后,把向云松这两个绣品的打造给了很大的优惠,原本红木的四幅折叠屏风架要十两,现在给七两,三幅的黄花梨木挂屏框架则从三两降到二两。
向云松付了定金四两,跟店家约好十天后等屏风架子雕刻好,就把绣品送来。东西太精致,他要看着他们拼装才放心。店家也希望他自己在场,减轻匠人责任,避免纠纷。
事情就这么定下来,出了铺子向云松就告别秦北涛,准备回溪口村。这次出来了三天,卫宁儿该着急了。
秦北涛这会儿放下自己的相亲烦恼,以一副看西洋镜的眼神看他,“向云松,你真是,活成另一个人了。”
向云松收拾着东西往伙计身上挂,等他下文。
秦北涛匪夷所思,“我当有多大忙要帮,结果就这区区四两银子。”他摇头叹息着,“从前为了这仨瓜俩枣,你才不会求人呢。不对,你眼里都没有这仨瓜俩枣,你是满世界大把撒瓜枣。”
向云松笑起来,拎过马鞭,“从前是我傻,现在开窍了,懂得求人,还懂得求到你这位神通广大的大侠身上了。”装模作样作了个揖,拖长声调,“秦大侠,请受小人一拜!”
秦北涛忙不迭逃开三丈远,满眼恐惧,“去去,你这样子看着可怕,我可不要变成你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