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末的天气已经是夏日的雏形,午后的阳光更是热力袭人,但此刻的向云松却感觉,再烈的阳光都不如他心里那把东-突西刺的焦灼之火折磨人。
他一定是有病了,从上头到下头。
没有人成婚后会耗时两个月,还没把自己女人给睡了的。何况他在十三岁,那么早以前就对她起了那种心思。如今九年过去,这心思竟然还只是心思而不是既成事实,不是有病就是有鬼了。
他都怀疑自己还是不是男人。
回想这两个多月,女人夜夜睡在自己身边,但这事竟然沧海桑田般地曲折离奇,一波无数折。本来安慰自己这是好事多磨,且待婚床运至,水到渠成,即能花开并蒂。然而最后窥见谜底,却是这么一个无语讽刺的情况。
浓重的挫败袭上心头,他几时变成这样的窝囊废了?马天舟面前,他是永远抬不起头来了。
一时间,那些对向云柏的愤恨恼怒,好像回旋镖,镖镖扎中他的心。他是个废物,不折不扣。
向云松就这样高一脚低一脚地走回了龙头山下不远处的家。进了院门他就甩飞了两只裹满泥水的草鞋,进了堂屋视线穿过灶间的门,就看见后门外坐在小板凳上的清瘦身影。
卫宁儿正在洗向云柏的衣裳。不知为什么,他的衣裳有很多陈旧污渍,好像日常没洗干净。她就把盆从井边端来了灶房后门外,加上汤罐里的热水洒上澡豆粉先泡了半个时辰,才开始搓洗。
身后传来动静,她起先以为是错觉,等眼角余光看见满是田泥的一条腿跨近时,只觉手臂一紧,人已经被拉了起来。
卫宁儿吓了一跳,转过来看见眼前的男人才放下心来,讶异道:“怎么回来了,活干好了?”
向云松没回答,低垂的视线从卫宁儿藕色衣襟的胸口,落到她地上正在忙活的事儿。
卫宁儿看了看他身后,“云柏呢,也回来了吗?”
这下男人有了动静,一脚踢翻了浸着衣裳的木盆,转身就把她往灶间后门里拖。卫宁儿被他拉了个趔趄,差点摔倒,一声惊呼还没出口,向云松就弯腰从她腿弯后一抄,一下子把人扛起来,从灶间进了东屋后间。
天旋地转地卫宁儿就又想起在向家庄向云荷受罚那天来,那次他也是这样突如其来就把她往内室扛,然后……
“向云松!”她喊着,“你做什么?”东屋不比从前的三进正屋,没有那么大,话一说完也就到地方了。
“嗵”的一声,她又被放在脚踏上,向云松一声不吭又开始扯她的衣襟。
卫宁儿无语得不得了,这明晃晃的还是大白天,而且男人一身臭汗,裤管一只高一只低,还沾着许多干透的泥,行动间掉落了一地细小的干泥块。
“你到底怎么了啊?”卫宁儿着急又奇怪,她刚才送饭去,向云松还正常得很,怎么转头就来这一出?
向云松没说话,用力做着手上的事情。但卫宁儿那些衣物好像故意在跟他作对,围裙的结居然在身后,上衫的带子偏偏躲在围裙里。
向云松扯了一通,也只是把上衫从围裙里扯出来。他挫败地用力着,到最后却只是把一腔气恨恼火放得更大。
卫宁儿都听到自己肩头传来布料撕裂的声音,她不敢阻拦,但也不能这样不闻不问,“你到底要做什么,说句话呀!”
向云松停了手,这下终于开声了,“我要做什么,你难道看不出来吗?!”他声音很大,有隐约的怒气在翻滚。
卫宁儿吃惊地看着他,“向云松……”
“你不是一直想要孩子吗?现在不要了?!”向云松盯着她,语声里的怒气在飙升,挫折和崩溃奔涌而来。
这当头棒喝的卫宁儿都不知从何说起。她当然想要,可她从没想过是这样要。“向云松,”她看着眼前喘着粗气的男人满是挫败和恼恨的眼睛,“我要,可是……”
“别‘可是’,没有‘可是’!”向云松继续扯她的衣裳,扯了几下又停下,狐疑道:“还是你又来月事了?!”
卫宁儿飞快摇头,没有!
“那不就结了?!”向云松继续撕扯。
卫宁儿承受着他粗暴的动作,一时间心底里泛起浓重的酸楚。这毕竟是他们的第一次,她的初夜。
尽管她不敢有太多对未来的奢想,可曾经断头饭里掺沙子那么久,就是因为舍不下那点奢想的甜蜜。
可是现在,向云松打劫一样要给她塞孩子,用着崩溃挫败的语气,说着高高在上的话语。她要怎么才能做到欣然?
“向云松,告诉我,你到底怎么了?”卫宁儿哑声说着,从来没有像这一刻一样想知道他的心情。尽管两个人婚后一直磕磕碰碰,但向云松不是那样的人,她知道得很清楚。
这样诚恳细致的话语问过来,要是在从前,向云松会高兴得不得了,但此刻却像一床厚重的大棉被,把他心里那些丫丫叉叉的烧红烙铁裹在一起猛地塞在了喉咙口,一瞬间感觉整个人都要爆燃!
这事要他怎么说?!怎么跟卫宁儿说?!
这就是个永远卸不掉的锅子,他向云松这辈子只能囫囵吞下去的哑巴亏,吃定了!他咣咣往自己胸口砸了几拳,兀自不解气,直觉整个人都要爆炸,“你还废话,还废那么多话,我都快让你给阉了!”
这话撂出去后,好像破罐子破摔,那些以前不爱多想的事情一下子相互联系了起来。过去每当起了兴致,只要卫宁儿一提到孩子,或者一想到要给她孩子,他就感觉自己在被当种马看。卫宁儿只要他的种,根本不稀罕他的人。
只要这么一想,他就意兴阑珊。等下一次来了兴致,卫宁儿那意外中带着暗喜的眼光一扫过来,他就又开始疑心她又想到孩子了,于是又只能想到自己的向家子孙身份和种马职责。每当此时他就再次迅速把这件事束之高阁。
而来了溪口村,过到一起之后吵吵闹闹,卫宁儿时不常跟他反着来,总有种过去被她逼着喊姐姐的感觉。这么一来,也多少影响了他对这事的兴趣。
时至今日,为了这些事他快把男人对洞房花烛夜本能的欲望都给磨灭了,真是恨得他能咬碎银牙。一时间喉头哽咽,眼底发酸,难受得好像有火在心里烧。
卫宁儿听到这句粗话,嘴动了动,却是根本不知道怎么接。床前光线稍暗,她看不清楚向云松的神色,但那双眼睛里的红色还是一览无余。
“你眼睛怎么了?”想起来之前在田里那些溅到向云松眼角的泥水,卫宁儿不禁想到,难道他是眼睛又溅进脏水了?她之前没给他留帕子,他眼睛又溅进了脏水,才气成这样回来了?
她伸出手去,“给我看看。”
哪壶不开提哪壶,向云松猛地挥开她的手,“不用你管!”他人一动的当儿,卫宁儿看见一颗什么东西从他右眼眶里掉了出去,落在脚踏外的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