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门在院墙全部泥封拆掉之日重新装了回去。这两扇院门还是祖屋修缮前的老旧大门改的。原来的院墙低矮残缺,配上这腐朽破旧的院门,颇有些古画上竹林茅舍的味道,此番修筑了新墙之后,再装回这两扇院门,就有些不那么搭调了,但春耕已经开始,没有时间做新院门了,也就只能先用旧院门再说。
朝暮井在松宁墙修好后开启,向云松自己下井,把石灰水清理干净后用清水冲洗了好几遍。等井水自然漾蓄起来后,又清理了一遍,第二天才放心把小乌龟放下去。
到头来也没吃上一口肉食,卫宁儿对小乌龟心存愧疚,手捧着小家伙思索着放进水桶再把它放下去。向云松见不得她这么婆婆妈妈,“不就是个下水?它又不是个蛋怕摔破了。”从她手里夺过小乌龟直接丢了下去。
隔着半丈高,小乌龟在清可见底的井水面上一击就沉了下去,水花泛起,一时不见动静。卫宁儿不由惊慌,“向云松,它不会淹死吧?”
正说着,就见小家伙摊开四只脚爪,慢悠悠地浮上来了。向云松把事先准备好的一根木条伸下井去,木条下端钉着块半尺见方的木板,上端则穿了根绳子。木板略有倾斜,底部浮于水面,上端的绳子固定在井口外边井架的柱子上。
“有了这个,你的宝贝小乌龟就淹不死喽!”
卫宁儿这才知道那块高出水面的木板原来是给小乌龟休憩的地方。她把菜叶撕成片丢下去,这回只能铁了心肠让它吃素了。
谷种终于晒干了,向云松一粒一粒咬过去,嘎嘣脆。春耕开始,村正陆宝山挨家挨户送今年的赋税定额。向家祖屋户籍上两口人八亩田,规定是七亩水稻加半亩棉花半亩苎麻。
陆宝山把税纸给了向云松后,没说两句就走了。卫宁儿觉得他的神色有些奇怪,似乎欲言又止。她跟向云松说了,向云松却觉得没什么,陆宝山忙得很,哪有时间跟人寒暄?
他从七星集上买回一口两尺高的小缸,把谷种浸了进去。晒得脆干的金黄谷种沉在水底下,只冒了几个气泡上来。卫宁儿不出意外地拿了一个小纸包出来,打开了,是浅绿色的一层细细粉末。她把粉末洒进水里,向云松笑了,“芽灵?”
“你怎么知道?”卫宁儿惊讶。
向云松乐了,“就你那起名的法子,可不就只要用脚趾头想想么。”他拈着芽灵的绿色粉末,“不过你这些根灵芽灵是什么时候做出来的?难道是你小时候从阴山带过来的?”
“当然不是。”卫宁儿解释由来,卫九霄当年带来的,不管地灵守地灵还是根灵芽灵叶灵,或是其它药草,都只是种子。少量一点成品,也都在他下葬,种子播撒到坟上之后,也被卫宁儿用了个干净。
现在用的,都是每年清明和冬至两次去祖坟扫墓时,她悄悄采摘之后,回向家自己做的。
向云松没想到自己家里就潜伏着个农艺高手,还一潜伏就是十八年。看卫宁儿把药粉撒进缸去后,伸手下去细心搅动的专注模样,不由信心倍增。
晚间他解开缸口衣裳,把谷种捞出,均匀摊晾到竹笾里,这就是所谓的日浸夜露之法。
芽灵果然很有用,七八个时辰,谷种出芽就赶上普通谷种浸一天半那么长了,摸上去热乎乎的,好像蓄势待发。睡前例行门板议事时,向云松面向卫宁儿右手枕着自己脑袋忍不住赞叹。
卫宁儿新取出条帕子开始绣菊花纹样,看他兴致勃勃的样子,趁机提议,“还有叶灵和果灵,不试试?”上次向云松说过种田不用地灵转换田土,那用些别的总可以吧?
向云松果然感兴趣,“七亩田,你的叶灵果灵够用吗?”卫宁儿刚洗浴过,穿着件轻薄的亵衣,胸口开得有点低,侧面可以望见里面起伏的山峦。向云松估摸着从这个角度推倒她,应该不会让她手上的绣花针扎到。他左手在被子底下悄悄摩挲。
“自然是可以先种起来的。”卫宁儿说着看向向云松,不动声色,“收成好一些,说不定还能卖掉一些粮食。”也是一份收入。
“你就那么缺钱?”向云松隐隐感觉像被泼了一头水,侧回身仰躺下来。算了,这个角度推她一定会被扎到,还是等床运来,地方大了再说。
卫宁儿不说话,眼神里满满地就一个字——是。“向云松,要是,”她放下绣绷和针线,转向他,“绣品能够找到销路,粮食也能卖些钱,这样的话,我们是不是就可以……”
又来了,这个女人怎么就能一门心思只想生孩子,就跟当年一门心思逼着他叫她姐姐一样?
但凡她能图他点别的,他也许早就把他的种给她了!
向云松身体哧溜直往下滑,“想那么远做什么,等我先把绣品销路找到,粮食种出来再说。”现在他可不愿意。
卫宁儿倒也没怎么失望,反正跑得过初一跑不过十五,等她赚到钱养得起孩子,看向云松怎么说。
转过身她就开始挑灯夜战。最近在教叶花姐妹刺绣的同时,她自己也选了一些简单方便的图样来绣帕子,趁着夏天来临前,好好赶一批出来去集市上卖。原来绣一条帕子要大半天,现在图样简单,加上熟能生巧,半天都能绣上一条半,快了许多。
“到时去县城,你把我这些新绣的帕子也带上几条,看看行情。”话一说完,就见那脑袋更往被窝里陷了几分。
红色喜被中传来瓮声瓮气的回答,“知道了。”
之后几天向云松带着四小子一直在翻地。溪口村位于两溪一山之间,大半是溪流冲刷出来的渚地,小半是山体余脉,根本没有适合种植水稻的地。唯一适合的就是龙头山的南北麓,故而上百年前溪口村人的先人就在那里建造了梯田。南麓是水田,而北麓除了水田之外,还有种植棉花苎麻等各类作物的山地。
那八亩水田中四亩在南麓,四亩在北麓。自然南麓向阳,产量更高,故而田地少的人家,都会选择南麓种水稻,北麓种作物。但向云松觉得还是应该根据作物的习性来,把更需要阳光的棉花和苎麻安排在南麓。北麓反正有果灵帮助,水稻产量应该也不会相差太多。
五个人,八亩田,从南麓转战到北麓,也只用了一天半。不光因为人多力量大,更因为年少风光好。
卫宁儿带着叶花姐妹送桂圆莲子羹和鸡蛋麦饼的点心到田头时,正听到向云松坐在田埂上,在跟四小只激情叙述自己的当年勇。
“田头地上,你们二哥我玩过的东西数不胜数。比如这种裹田泥蛋子,”他说着随手抓过身边一只指甲大小,田里常见的圆形瓢虫,“我们拿它玩得可开心了,还能比赛!”
那四小只闻所未闻,纷纷以眼神询问。
向云松嘴角翘起,得意地微微一笑,左手拈着小瓢虫,右手捞了团田土,把小瓢虫裹进去,团成一个泥球,然后大嘴一张,把泥球含了进去。
四小只和两姐妹都瞪大眼睛。
稍后向云松吐出泥球,拈在指间,得意地看着那四人反应不过来的样子,“像这样含在嘴里比赛,谁含的时间最长谁第一。”
那几人互相望望,不明所以。
“人一紧张,口水就多,把泥球化了,瓢虫就出来了。”向云松解释着,“但也不能把泥球团大,因为越大,含在嘴里口水会越多。”
几人表情变化,面露难色。
向云松得意一笑,“当年你们二哥我,含了整整一柱香时间,得了全村第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