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宁儿眼前一亮,“真的吗?”
之前也曾想过,从她学女红开始的十几年里,那么多的绣品是她最大的家当,要是能够换点家用,那是再好不过。但到溪口村这十几天里一直没有空,也不敢想究竟能不能换到钱,毕竟这是她第一次走出向家接触外面的世界。
“当然是真的,”邱氏笑道,“要是表侄媳信得过二表婶,回头把简单的绣品带上一两件过来,二表婶帮你看看,怎样的好卖。”
“好!”卫宁儿高兴地应了,“二表婶叫我宁儿就好。”
“哎!”
卫宁儿跟着向云松走出林家。超额完成要租任务,也没跟在林百祥家似地旷日持久,算是意外的惊喜。
向云松拉着双轮车,卫宁儿走在他身边,脚步都轻快了许多。“向云松,二表婶说,让我把绣品带些给她看看哪些好卖,让我拿去七星和龙潭集市上摆摆。”
向云松笑看着她调侃,“怎么,现在舍得把你那些麻鸭伞盖蛾子的拿去摆摊了?你那时候可是把这些东西当不世出的宝贝藏着的。”
“那能一样吗,那时候我什么都不懂……”那时候她唯一懂的就是嫁给向云柳,那些吉祥图案的绣品寄托了她对成婚和未来的所有想象,自然舍不得。
“但是现在,拿出来换成钱,就能早点要……”她适时地闭嘴了,换做悄悄的开心。这项本事她一直擅长,这么多年来,她积攒的家当还不少。
向云松转眼看她低着头走着路但神采越来越飞扬的样子,不知怎么就有点泛酸,“你那会儿绣了那么多,我问你要一个你都不肯。我拿我的灵龙匕跟你换你也不愿意。偷拿你一只香囊,你能两个月不理我。我要是不去找你,你直接就不认识我了。”
卫宁儿无语,那时候她绣的那些东西不是用于婚后就是做给向云柳的,怎么能给他这个她避嫌榜上头一名的家伙?跟他交换东西自然也一样,而且她一个女子拿绣品给自己换把匕首来是要闹哪样?
至于那个香囊,就更有理由生气。那时候她本就是做给向云柳过生辰的,结果被他偷走也就算了,他还扯出里面的香药,塞进去一团不知从哪捉来的红红绿绿的毛毛虫,然后放回她房里桌上。
卫宁儿侧头斜着他,这些年少往事虽然早已随风,但也是可以时刻随风再飘回来的!“向云松,你可真能说话,你说的那是事实吗?”
“怎么不是事实?”向云松稀奇了,转脸对着她,“我哪句说的不是事实?”
卫宁儿于是义正辞严,“你问我要我就一定要给吗?我拿绣品问你换把匕首做什么用?至于你偷拿的香囊,你自己说,你拿它来装了什么?又是怎么把它还给我的?”
然而令她没想到的是向云松居然更加义正辞严,“我问你要你的确不给这还不是事实?拿绣品问我换匕首不是可以用来防身吗,这还不好?至于那个香囊,我是拿它装了别的东西,可谁叫你想把它送我哥来着!”
卫宁儿一下子住口,瞪着向云松的眼神力度不再,随后,一颗心在腔子里慢慢跳快起来。
难道在那么久远之前,他就不爽她是他哥的未婚妻,他的嫂嫂了?
卫宁儿从没敢仔细想过跟向云松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走向“怕什么来什么”的结果的,过去总以为就是从向云柳的别恋他人,也就是他的那幅画被卫宁儿发现并被向云松撕碎时开始的。
此刻听向云松这脱口而出的一句,才知道可能更早。想来真有种天注定的宿命感,她的脸慢慢红了,稍后,耳根子也热起来。
向云松在她这种回馈来的前所未有的信号里,也一下子觉察自己暴露了什么——那时候卫宁儿十五岁,他十三岁,那么早就对还是他未婚嫂嫂的她有非分之想,够狼子野心的,偏这狼子野心还让他暴露在了此刻的大太阳底下。
向云松咳嗽一声,厚厚脸皮当作无事发生,拉着车子抬脚跟上。肉烂在锅里,这话是向老夫人说的,他俩现在是拜过堂的夫妻,心虚什么?
两个人并肩低头慢走,脚踩着自己的影子,中间离着不远不近的距离,神态就跟那刚看对眼,在外人面前还试图掩饰的年少小情侣差不多。
午后村路上人多,不多时,迎面就来了两个妇人。那两个妇人知道他俩是夫妻,但此刻这种与夫妻看着明显有差的情态,到底引起女人们的注意。
交错而过时,其中一个睁大眼睛仔细看了看他俩,另一个问她,“这两口子是怎么了,吵架了?”
“看着不像啊……”
“不像吵架?那是怎么了?”
“我是说,不像两口子啊……”
“不会吧,难道是私奔来的?我一直以为他俩是两口子啊……”
“嘘,我跟你说,我可是听说,这两个男女,他们原本是……”
乡野妇人们习惯了论人是非,有时候都等不及背过身去,当面议论的都有。向卫二人听到这风里传过来的讨论,都惊醒过来,他俩这样子,若是五年前,那妥妥地就是被那两个妇人说中了。
两人没敢对视,而是迅速从懵懂无知的年少时代穿越回来,扮回相依相携的青年夫妻模样。
卫宁儿沉吟着,问了个现实问题,以缓解这种匪夷所思的情侣与夫妻样式莫名打架的别扭不自在,“你刚才,怎么没跟二表叔说清楚孙家表叔们的事?也省得他挂在心上不舒服。”
往常向云松这会儿定以一句“傻瓜”或“笨蛋”开头,但受了刚才的事情影响,愣是把这句话头给砍了,“他不舒服是他自找的,我又不欠他解释。再说,我让他儿子来做几天工,也算是给面子了。”
他看着卫宁儿,口气却不是日常自得的教导,“宁可照顾他好处,也不能给他不必要的解释,否则会把人惯坏,难保将来不出现这样的事。”
卫宁儿听了,到底觉得这男人在外面这几年不是白混的,如果是她,肯定当时就跟林百庆说清楚了,也免得他挂怀,这样关系也能更融洽些。
说起来,这件事也实在是凑巧。来溪口村第二天早上在庙里跟陆宝山陆宝云一番撕扯之后去落了户,随后两人边走边吃了些干粮,就去了向家祖屋。
结果还没走到院门口,就见祖屋里外热闹得很,孙家两兄弟领着各自的两个儿子,正往两辆板车上抬几段完整的木料,还有些没用过的砖瓦石材和一套木工工具已经堆在大门口。
也是在这大白天才发现昨晚没看清的一些情况,祖屋房顶和四面墙都修过了,但院门和围墙都还没动过,而那些木料和砖瓦石材,看着也不像是能用在院门和围墙上的样子。
所以眼前孙家兄弟忙忙碌碌到底做的是什么事,已经很清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