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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章 第九十章 真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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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说这话的时候端着十二万分的正经和诚恳,向老太爷去世时才六岁的卫宁儿此刻在旁边也没听出什么不对来。只是,旁人耳朵里,譬如他娘秦氏耳朵里,这话估计就是十二万分的不正经加胡说八道了。

祭拜完后,烧了纸钱元宝,给坟头添了些土,再按着大云国的民俗,把酒菜和其它祭拜品撒在坟墓四周,碗碟收回食盒。

后面是向南山的坟。卫宁儿把另一份酒菜布上。向云松站在坟碑前,看着立碑人孝子下面自己的名字说道:“父亲,这事怕是父亲眼里儿子做过最对的事了,只是我娘实在不能理解,父亲在天有灵,就托个梦好好跟娘说道说道吧。”

这话他说得颇有些无奈,他娘听了估计直接要被气出好歹来,但卫宁儿听着愣是毫无疑义。向南山要是看到秦氏的样子知道她所做的事情,怕是要直接气活过来,远不是一个梦就能了结的。

之后烧了纸钱元宝,添了土,照例是把酒菜祭品撒在坟墓四周,收回碗碟。

再后面是向云柳的坟。向云松蹲下来收拾石案上的落叶和下葬时摆的已经腐坏的供品,卫宁儿提着食盒却像没看见似地脚步不停,轻轻松松地就从旁边走了过去。

向云松叫住她。卫宁儿回头,眼睛里是这段时间以来少有的淡漠与面无表情。向云松也不敢开口直接说,只伸出一根指头指指她手里三层的食盒。结果卫宁儿看着他,一拎食盒,硬是回了个“没了”的眼神给他,就转身走了。

向云松省起剩下一份酒菜是给卫九霄的,本来就是卫宁儿提议要来祭拜卫九霄他才决定提前进行清明祭的,现在搞成这样只能怪他自己没预先检视祭品。

至于为什么明明祭拜四个人,准备酒菜祭品的人却只备了三份,这就是个很不难解的谜了。

看看向云柳坟前下葬时插的各色幡子已经在日晒雨淋下迅速腐朽,如同废纸般落在坟头和坟碑上的荒凉样子,想起来这到底是正值大好年华的他哥去了下面后的头一个清明。

头一个清明就冷冷清清连杯水酒都没得喝,一片烧纸都收不到……

太过分了!

他咳嗽一声猛然站起来,眯起眼睛瞪着前面那个快步走向后方卫九霄坟的窈窕身影,果断咽下嘴里的话。

没有就没有,算什么大事?

不过他哥到底是他哥,向云松再次蹲下来的时候还是良心发现,想了想,走到向崇朝和向南山的坟墓四周,弯腰找了找,捡了根撒在泥地上的鸡腿,还有一条看着还算完整的煎鱼,拿到向云柳的石案前。

可惜的是,鸡腿还好,煎鱼却是走到半路,那本就经受过煎熬的肉就颤巍巍地撑不住,直接落地先祭了土地爷。

向云松叹气,只能拼拼凑凑,最后勉强撮了半手掌的鱼肉,看着磕碜,又去坟边撮了把炒青菜,还有块煎豆腐,堆在石案上。好歹有了四个菜,聊胜于无。又捡了几块滚了泥的糕点,还有几个金桔和削了皮已经沾满尘土的甘蔗,随便掸了掸,也堆在四个菜的旁边。

酒是实在没办法了,元宝纸钱也是。“哥,就这些菜,你看着能下咽的就随便吃点,别讲究了……要是没钱了,就跟祖父和父亲要,他们肯定不会吝啬……”

他在墓碑旁边坐下来,看看他哥的碑上孝子列刻的“向昊”,心里终究叹息,他哥这回妻离子散,真是孤家寡人了。

“哥,你那个王氏,太难搞了,硬是带着你儿子昊儿,跟着咱们的好东海伯父跑了。你要是梦里见到她,得喊她一声伯母了。”

想起昊儿说的向有余要他喊他“爹”的事,到底调侃不出来,只是叹了一声,“我把你挣下的向家庄,都给了昊儿。当年买下向家庄时,你说把四进给我,我就没想要,逢年过节回来住几天,权当为昊儿暖房。现在,除了把向家庄给昊儿之外,我这个叔父也做不了什么了。哥,你在那边,好好保佑你儿子吧。”

“荷儿出嫁了,来二看着跟你差不多,还算牢靠的样子。”说到这里想起来卫宁儿的遭遇,又想起来向云荷曾经担心的来二是照着向云柳的样子选的夫婿,她又没有王氏的本事,怕自己有一天也成为卫宁儿的话来,说着说着也就沉默了,来二到底牢不牢靠这事不好说。

之后只能换了话题,“祖母年纪大了,这件事后身体衰弱,更离不开梅嬷嬷了。至于咱们娘,她眼里已经没我这个儿子了。我也没办法,她实在是离大谱了……”

向云松絮絮地说着,想起两个多月前向云柳出事时,他站在棺木前对着面上刻着字的他哥说的话。他说,“哥,我就要挑起你挑过的担子了。向家在我手上,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挑得不好,你可别怪我。你没挑过的担子,我也要试试挑起来了。为了你,也为了向家……”

现在想来,那些话依然真心实意,可隔了这么短的时间回望过去,就已经恍如隔世地遥远,还透着些许幼稚的可笑。

这么想着,后面的话也就自然地出了口,“哥,我想为你挑起向家的担子,但,我不想成为你。现在的向家在我手上,我会以我的方式,让它一直走下去,更稳,更好。”

向云松靠在墓碑上,抬头看向碧澄的蓝天。评判他人就跟听着自己说大话一样,总是那么容易,可是真正去做的时候,却会发现太难了,总是身不由己。

过去他对向云柳在很多事情上不以为然,可到了现在看过去,向云柳也许身不由己的地方更多。被这么多人用或赞誉或期待或要求的方式架到那个位置,迷失是早晚的事。

“哥,我不说你过去做得对不对好不好,你也别怪我现在做得对不对好不好。总之,我跟你不一样。”

好坏已经难以理清,难以判明。

譬如对于哥俩之间怎么都绕不开的一个人——卫宁儿,先前的四年里他一直压着真心,不愿去细想卫宁儿婚姻不幸的真相,不去看自己心里的真实想法,而自欺欺人地简单归结为卫宁儿额上那块小小的根本无伤大雅的疤痕,导致向云柳不喜她。

向云柳身死之后,看到卫宁儿在向家的种种不易,又怪他对卫宁儿不好,让她受尽委屈与欺压。

可当奉命圆房那晚,酒后的卫宁儿把整个身心都摊开在他面前,真相原来不是之前设想过的任何一种时,他迅速理解并谅解了向云柳对卫宁儿的不接受。

不是因为与向云柳一样难以接受卫宁儿身体的特殊,而是因为假使向云柳接受,那么他跟卫宁儿此生终将错过。他再无法有机会去看清楚并懂得自己年少时那些懵懂又汹涌的情感瞬间。而这样单纯烂漫的卫宁儿,在同样年少时对他同样懵懂又汹涌的情感瞬间,他也再无法有机会领略并拥有。

如今看来,向云柳定然是本就对卫宁儿没什么感情,在洞房花烛时又发现了卫宁儿身体的特殊,然后就弃之如敝履,迅速把王氏接回家。后来又把这个事情透露给了王氏,导致王氏失火后因嫉妒对卫宁儿痛下杀手般用这件事攻击。

这么一来,向云柳在卫宁儿心里就死了个通天彻地灰飞烟灭,连清明的酒菜和纸钱都落不着,多年间也曾兄妹相称过的情分也化作虚无。

向云松无法忽略自己在洞悉这一切真相后清晰显现,或许也是一直存有的小人之心。那是比那晚失火时的火光还要透亮,直照他本来面目的三昧真火。

到了现在,完璧之身的卫宁儿在他身边从向云柳坟旁眼都不眨地走过去时那轻松傲娇的小样子,他看了之后,心里头到底是暗爽庆幸得不行的。这样难道还要去责怪向云柳当年对她的不接受与不好吗?

所谓真心啊,也许太多时候,就是那一点点不想为人所知的私欲而已。

“哥……”再次喊出这声“哥”,他想起小时候。向云柳学文,出口成章,人又生得斯文俊雅,偏偏还比他大四岁。太多的时候,这个哥哥盖住了他的光辉。他崇拜着,也不服着,就这么过了许多年,直到离开家,向云柳独自挑起重担,为他争取到自由洒脱,也是蒙起眼睛来装聋作哑的四年。

没有这样的兄长,他也许会更受重视,但也许被推着成为这样的向云柳的就会是他。

想来哥哥的好,与哥哥的不好,就跟白天与黑夜一样,密不可分。

“哥,以后来看你的时候不多了,我跟宁儿,要去做很多事,从来没做过的事。你跟祖父和父亲,在天上看着我们就好。”

他言由心发,说出口的时候再没思虑自己是真心话或是还有弦外之音,只是站起身来向着后方卫九霄单独的墓园走去。

走近卫九霄那座比寻常坟稍高稍大的墓时,发现墓上的荒草藤蔓和周围的树木比两个月前看到的一反冬日萧索的葳蕤茂盛更甚几分,看着真有种南方深山里的雨林的样子,又没有那样的潮湿。

坟前摆着祭品,纸钱也已烧过,只是不见卫宁儿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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