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云松走进二进西侧院时,不是不奇怪,为什么秦氏偏偏挑了这个时候要把向家庄的地契给他。之前久找不到,这一下子找到了,却又急得不行,好像晚一会儿那地契就会化了没了一样。
“娘不是说有客来吗?我在前院等着不够,她又叫我来后院取地契,那这客人来了她自己招接?”向云松回头问向云荷,却见身后空无一人,向云荷不知什么时候悄悄走掉了。看样子,应该是回她自己房里去了。
向云松摇头,这妮子,总归做事不靠谱,有这功夫来书房喊他走这一趟,还不如直接把地契给他带来了。
一刻钟前,向云荷来书房找他。当时他正吩咐向行福着手去办雇工采茶的事。春茶采摘期临近,如果不事先找好雇工,茶芽来不及采摘,活生生老在茶树上,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结果向行福又跟他禀报向家剩下那一百多亩地今年种什么粮食作物的事。本来这事向东海往年都会在年初来跟向云柳象征性地商议一下,实际也就是按着衙门给出的赋税种类,根据庄里耕种的经验,多种粮作物轮种。
只不过,今年这正月都快到底了,向东海也没个人影,这下就连向行福都坐不住了,转而来提醒向云松在料理茶园的同时也还得上心田地。
向云松当然知道向东海摆烂的原因,他现在眼里只有他那八亩未来的高价地,以及怎么让独子向云柏也能蹭到个小寡妇,向家庄的一百多亩他已不放在眼里了。
正想着是否直接让向东海靠边站,把田地也交给向云柏打理,便看到向云荷探头探脑跟个细作似地出现在门口。
向云松奇了,挥退向行福后冲着向云荷招招手,“你不是跟娘她们一起去罗汉寺迎金佛了,怎么这会儿还在这里磨蹭?”
向云荷看看四下无人,便跨进门来,两手拧着块帕子扭扭捏捏,“二哥,娘让你去趟西侧院。”
向云松愣住,“娘不是去罗汉寺了吗?她不在,我去你们院里做什么?”
“娘出门时闹了肚子,走不了了,刚才让我扶她回院里。”
向云松无语,“闹肚子那该请大夫来看啊,让我去做什么?我又不会看闹肚子。”
向云荷便哎哟了一声,“娘说不用看大夫,只要泻干净了躺一阵儿就好了。”她放低声音瞅着向云松的脸色,“她让你去取向家庄的地契,她找到了。”
向云松于是更加无语,秦氏这地契找到得够离奇的,给得也不知道该说消极还是积极,正想说他手头有事忙着,等会儿再去,不想向云荷却是左右望望,再抬头看看天色认真道:“还是早点去好,晚了怕是要来不及。”
向云松哭笑不得,“这地契找到了难道还会再跑了不成,就非得这个时候去?”
向云荷又是吭哧半天,结果最后憋出一句,“娘说赶紧去取了好,不然过了这个村就没有这个店了。”
虽然依然深感无语,但这话多少还是说到向云松心里。地契的事,让秦氏拿出来给卫宁儿,自非心甘情愿之事,上次在秦氏院里他提了一嘴就被秦氏骂了。现在能转手他交已是给他面子之举,晚了要是又出点岔子,还真有可能过了这个村没了这个店。
“那行,现在去取,”向云松一字一顿地说着,斜她一眼扔了笔,“前方带路!”
走到路上想起来,秦氏跟向云荷临时不去罗汉寺,那岂不是只有卫宁儿和王氏去了么?不免有些担心王氏会不会又搞事情挤兑卫宁儿,但想到卫宁儿的丫头淘春也在,又稍感放心。
这丫头彪悍又有心眼,不是会吃亏的主,有了他的撑腰以后,信心爆棚,应能护着卫宁儿周全。他寻思着等她们回来,要找个机会好好赏赏这个丫头,顺便再问些别的事情。
路上他有一搭没一搭地跟向云荷聊着,结果向云荷平常叽叽喳喳话多如雀,今天却夹着屁股谨小慎微得像只鹌鹑,不是没听见,就是答非所问。向云松也便懒得再跟她说什么。不想到了二进西侧院,这只鹌鹑竟悄悄地连个影都不见了。
向云松摇头,这两母女今天一个赛一个地离奇,也不知在忙什么。
进了正屋,穿过起居室来到内室,四望一眼却不见秦氏的人影。向云松喊了一声“娘”,也没有回应。
难道是躺在床上?抬眼一看床边,果然纱帐垂着,帐后依稀有人影坐着,却是不动不应。
他又喊了一声“娘”,向着床边走近了几步,快到脚踏处时,就见一只手慢慢伸出纱帐来。那手白嫩柔滑,指尖鲜红,涂着蔻丹。
随着撩纱帐的动作,那手暴露得越来越多,先是手掌,再是手腕,小臂,上臂。
最后,从纱帐后走出一个人来。
那人粉面红唇,娇眉媚眼,身上只穿着一件绯色丝质抹胸,下搭一条同色窄脚小裤,赤脚,脚尖如同手指一样,鲜红一排蔻丹。
这人并不陌生,向家的大姨少夫人,王烟茹,王氏。
王氏下了床前脚踏,款款走了几步,红唇中吐出几个字,“向云松。”
向云松敛去所有表情,淡然道:“你怎么在这里?我娘呢?”
王氏并不直接作答,只是笑出一脸的志在必得,“你是来取向家庄的地契的吧?”
向云松眼睛眯了眯,眼神倏然变沉,双唇抿紧不再开口。
王氏也不以为意,眼神扫在向云松脸上,右手伸出三根手指在抹胸里一捞,取出一份叠得手掌大小的薄纸文书来。
她把文书展开,露出上面的大小黑字和盖着鲜红官印的正面,迎风抖了抖,笑盈盈一字一顿道:“这,就是向家庄的地契,价值两万三千两银子。”
向云松眼神变冷,却仍是未开口。
王氏料他看清了,又从地契后摸出一张叠在一起的银票,照旧迎风一抖,“这是六千五百两的银票。另外还有几张,在我房里。”
她眼不错珠地盯着向云松,轻轻将地契与银票重新叠好,慢条斯理地塞回胸衣里,再在胸口拍了拍,“这些,都在我这里。”复又挺了挺本就傲人的胸脯,“你要,只管来问我取。”
向云松一声冷哼,转头就走。
“向云松!”王氏在他身后飞快地喊了一声,“听我把话说完你再走也来得及!”
这话说得有几分打开天窗说亮话的味道,向云松眼神一顿,脚步慢下来,背对王氏停在原地。
王氏扭着腰身,缓步走到他跟前,仰头打量他的神色,“我知道,你跟卫宁儿青梅竹马一起长大,对她一往情深。别的女人在你眼里,都是庸脂俗粉,入不了眼。”
向云松如她所说,将什么叫做目不斜视与目中无人展示得明明白白。
王氏笑了一笑,也不以为忤,绕着他慢慢走着,“你放心,我不跟她争宠,也不会破坏你们的感情,更不会威胁到她的少夫人地位,我只求,”她说着走到向云松面前,将柔腻的视线粘在他脸上,“你给我个名分,让我后半生有个靠。”
向云松神情变沉,一张脸紧紧绷起,不发一言。
“你把我收房,对你绝没有坏处。”王氏却并不受影响,粉面上笑容加深,绕着向云松继续款款走动,“你是个做生意的奇才,我十分欣赏你,你比你哥更有魄力和头脑,束缚还少,加上我的人脉和银金,不是我王烟茹夸口,赚比以前还要大把的银子,真不是难事。”
“我知道你顾虑向家的新家规和你祖母的命令,我可以帮你绕开它。你不用出手,只管让你两个舅舅出面,我自会跟他们把生意上的事情打点好,你只要坐着收银子,跟你的卫宁儿种地种茶就好。”她说着又一次走到向云松面前,“怎么样,你考虑一下?”
向云松依旧不发一言,只是眼神变得更加冷沉,目光依然越过王氏头顶,直直看向远处,把目空一切表达得淋漓尽致。
王氏看着他面上神情的细微变化,笑容加深,声音放轻,“向云松,就算你不屑于做生意,也真不想从商,但,收了我,对你依然没有坏处只有好处。”
她这话说得意味深长,眼睛里更是像要直接放出钩子来,“你是个男人,对男人来说,多个女人伺候着,不比守着一个女人强吗?”
她说着挺起胸膛,贴近眼前比亡夫向云柳高大英挺许多的年轻男人,一只手慢慢伸上去,落在宽阔的肩膀处,然后跋山涉水般缓缓向下,滑过高低起伏的锁骨,肌肉紧实的胸丘,在心口处来回抚了两下,随后紧紧盯着他的神情,以气声道:“如果我猜得没错,你的洞房花烛夜,到现在还没有落到实处吧?”
这话终于让眼前男人冷硬的表情有了裂缝,那本来已经掀起的嘴角慢慢放下来,冷沉双眼中的视线缓缓收回,凝在一起,徐徐向下。
两双视线终于对碰在一起,彼此脸上的笑容都在放大,加深。
王氏笑容于是更加柔腻,手上也更加用劲,鲜红的手指熟练地打着圈,绕到一个凸起的点上,慢慢地按了下去。然后,不意外地看到那双眼中神色渐暗,线条硬朗的下巴上微薄的双唇开启,然后,是一句久违的称呼,“姨嫂!”
向家庄门口,卫宁儿拎着衣裙,散着一头长发冲进大门。门房见了吓了一大跳,迎上来刚说了句“少夫人您这是”,卫宁儿已奔过照壁冲向正厅东侧门口的书房。
随后,淘春也如同炮弹飞炸而至,直接一把推开正想拦住她啰嗦的门房,“闪开,都闪开!前面的,不要挡着少夫人的路!谁挡我撕谁!谁挡谁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