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还来不及让他丧气,就见面前的人忽然放弃挣扎,开口的声音冷静自持,“二叔,请自重。”
回廊里登时陷入沉默。
向云松真想笑出声来,卫宁儿嘴笨得连吵架都不会,顶嘴也总是顶不到点子上,刚才沉默良久他还想她在憋什么大招,结果一开口冒出来的就是这种贞洁烈妇面对登徒浪子的恶寒念白。
也许他该用这句老土得不行的词嘲笑她一番,然而下一刻却感觉胸口蹭蹭地往上直喷火气。
向云松终于反应过来,这的确是卫宁儿的大招。
四年前的除夕夜,当他在老宅庭院那棵桂树下找到孤单的她,摸着胸口那个装着羽纹簪的丝绣布包想要说点什么的时候,她回过身来就是一句“二叔”,顺理成章地将他一句“嫂嫂”诱出口,然后就没有然后。现在又来这套。
向云松一声轻笑,“‘二叔’?呵呵,想让我再回你一声‘嫂嫂’吗?”
卫宁儿一惊,听出来向云松语声里的不对劲。下一刻,就听眼前比他高出足足一个头的男人忽然瞪圆眼睛,接着一声挑衅叫板一样的高喝,“卫宁儿!”
犹如头上响起一个炸雷,卫宁儿耳膜一阵嗡响,愣在当场。
这不是两人争吵到现在默契地不想让他人听见时选择的音量,而是什么都不在乎了撕破脸皮的声高。而且这声久违的“卫宁儿”实在太不陌生,它充斥了前面十三年里的几乎全部时光。
来不及吃惊愤慨,向云松后面的炸雷滚滚而来,“你醒醒吧!别做梦了!”
这两句的大声得足以把整个向家庄的人都喊过来。卫宁儿脸色苍白,向云松接下来还要说什么?他这一晚上遭受的的羞惭屈辱是没完了吗?
如他所想,这两声过后,整个向家庄都动了。
守在回廊出口的淘春首先跳起来,急得团团转,“怎么办怎么办,二少爷发火了!哎呀我的少夫人你果然还是没忍住!小地基你还要不要了?!”
饭厅门口,王氏吐出个瓜子皮,冲掬夏一努嘴,“好戏这不就来了么?”掬夏兴奋得不已,不待主子吩咐就蹿出去近距离探听。昊儿眼睛亮亮的看向他娘,“娘说得对,叔父的骨气果然长出来了!”
二进西侧院,向云荷急急奔进大门,正好一头撞在回身出来的秦氏身上,“二哥,二哥跟嫂嫂吵起来了,就在二进西墙外!娘你快去劝劝吧!”
秦氏原本不明朗的脸色瞬间难看起来,“劝什么劝?都不知道他唱的哪出!”
向云荷让秦氏说得懵了,皱着眉头喃喃,“哪出?哪出……”忽然好像发现了什么,喜道:“难道他们不是在吵架?”转瞬又变成疑惑,“那二哥那么大声喊嫂嫂的名字是做什么?”
秦氏瞬间头疼无比,“这个没骨气的混账东西……”
大门口,向东海拎着串牛皮纸包的花生核桃和冰糖,一把拉住正急匆匆往后院赶的向云柏,“来给你伯祖母拜个早年,你往哪走?”
向云柏一脸着急的疑惑,“我好像听到二哥在喊嫂嫂,喊得……”他想了半天找不到合适的词形容,“特别响……不行,我得去看看。”
向东海照他后脑勺上敲了记爆栗,“傻小子,人家两口子说话用你去看?”转头又压低声音,“你就是要看,也不要看有主的小寡妇啊,得看没主的,知道不?你个蠢蛋!”
然后话还没讲完,向云柏就大步流星消失在照壁后。向东海恨铁不成钢地叹了一声,抬脚也往后院走去。
回廊下,卫宁儿面色发白,却还是极力盯着眼前的人,出口的声音低哑却如春暖始融的坚冰,缓慢而坚决地开始流动,“我做什么梦?你不该喊我嫂嫂吗?”当年追在他屁股后面喊嫂嫂喊得他退避无门羞耻至极的不是眼前这个人吗,现下倒是换了一副嘴脸来嘲讽他。
向云松没料到她顶出来了这句,盯着那双喘气仍坚决对视的眼睛顿了两息终于失去全部耐性,“你就那么喜欢当……”后面的话临出口时还是用力刹了回去,停了停又不甘心,最后终于恶向胆边生,“我哥死了!”
他盯着面前惊愕到瞬时正大的双眼,“向云柳已经死了!死了!死了!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