稍后开席,众人落座。大云国一贯的传统,一家人同喝一杯屠苏酒,从席上年岁最小的人喝起,依次往上轮,最后由年岁最大的人喝完杯中剩下的酒。
昊儿开场后,依次是向云荷、向云松。然而等向云松喝完了酒正要把杯递给旁边的卫宁儿,就见对面伸过来一只涂着鲜红蔻丹的手。
向云松讶然抬头,王氏眉眼含笑,“该我喽,二少爷。”
向云松一怔,望着王氏妆容精致脸在脑海里翻找她年龄几何的线索,同时回忆往年喝屠苏酒的顺序。然而他翻找半天也只记起来往年自己在团圆席上口若悬河之间,抽空喝一口不知谁递过来的屠苏酒,然后也不知道被谁接了过去喝掉了。
这么一愣怔,王氏脸上的笑意就更深了两分,瞄着向云松手里已偏向卫宁儿的酒杯,“二少爷,喝屠苏酒可是不讲亲近只讲年岁的噢。”
话说到这个份上,向云松也不多想了,横竖也是怕与她多做口舌纠缠,干脆地把酒杯递给了她,“姨嫂请。”
王氏笑盈盈接过,“谢二少爷。”边转着手中的酒杯边感叹着,“今年的屠苏酒还是在王家庄买的吗,看这颜色,比往年的清亮不少呢。”说话间,杯口转过半圈,凑到唇边深深饮了一口,而后又品尝似地叹了口气,伸手将杯子递到卫宁儿面前,“少夫人请。”
卫宁儿沉默地伸手接过,抬手喝了一口,而后把杯子双手递给对面的秦氏。旁边的向云松眼神大震,他就坐在卫宁儿身边,卫宁儿接过对面王氏的酒杯一转都没转,这么说来,酒杯上她落嘴的地方,就是他刚才喝过的地方。
这……
他没想到刚才还冷脸的卫宁儿忽然变得这么大方,虽然意外,但这样的大方让他很高兴。他看着卫宁儿依旧冷淡的脸心里止不住有些热,右手摸到怀里一件东西,更是暗暗下了个决心。
卫宁儿觉察到他的目光,眉头又皱了皱。她六岁来向家没多久卫九霄就去世了,在这个家里长大,与谁都不亲近。别说肌肤之亲眼神对视什么的她能避则避,就是团圆饭席上喝屠苏酒,她都会悄悄记下前面每个人的落嘴的地方,以便自己喝的时候避开。
刚才王氏的动作她瞧得真真切切,王氏把杯子转过半圈,正巧下嘴在向云松喝过的地方,所以她才接过来没动杯子就那么喝了一口,这样正好避开他们二人落嘴的地方。
此刻对于王氏的言行,卫宁儿在一贯的极力冷淡无视之中又多了种说不出的厌恶不适。她紧了紧神色,把眼神从秦氏手中的杯子上移开,落在桌面上。
秦氏接过这杯屠苏酒,大约是想到卫宁儿与自己之间少了向云柳的那一口,此刻又抹起了眼泪,接过银杏递过来的帕子才喝了自己那一口,把杯子双手交给向老夫人。
向老夫人什么也没说,接过杯子来一饮而尽,“用饭吧。”
年夜饭正式开始。席间气氛在天真的昊儿、单纯的向云荷和长袖善舞的王氏的共同营造下再次变得热闹。向云松着意关注着卫宁儿,想方设法与她说话,勾她回应,然而收效甚微。
卫宁儿好像比午后在大门外挂桃符时更冷淡了,虽然坐在他身边,但是人却像歪脖子树一样偏斜向向老夫人一侧,弄得向云松之前的嘀咕变成了郁闷,这是又回到十几岁时候了?
他这边郁闷,卫宁儿这边却是烦乱加恼怒。这些年来的团圆饭他早已习惯了做个隐身人,然而今天对面那个王氏和身边这个向云松,却连隐身人都不让他做了。尤其是向云松,卫宁儿喝屠苏时眼角余光就感觉向云松在看着他,之后对他就明显比在午后大门口时还殷勤。卫宁儿稍稍转了转脑瓜子就明白了他是怎么想的。
是了,向云松没有注意到对面王氏先转了杯子,只注意到他卫宁儿没转杯子,就以为他跟他落嘴在同一处了?
卫宁儿还没来得及往这个多想一下就一阵恶寒,带起多年前向云松给过他很多次那种恶心恐怖到汗毛直竖的感觉。
向云松跟王氏是同样的人,他卫宁儿才不是。可他面对向云松的误解毫无办法,就又堕入回很多年前那种浑身长嘴也说不清的境地。
一顿饭吃了足有一个时辰,撤下碗筷之后,向行福又让人送上了糕果点心茶水,开始守岁。
在大云国,守岁并不需要守一整夜,往往子时一过就去休息了。下人送上茶水点心,向老夫人喝了没几口就叫过梅娥打算回二进了,正要站起来,王氏忽然开口,“祖母,请留步。”冲掬夏使了个眼色,掬夏端上了个盖着红布的托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