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向云荷说过,卫宁儿是多要脸一个人啊。向云松在心里哈哈一笑,行吧,卫宁儿要脸,那他把自己的都给她。
“行,我去挂金彩。”他放下桃符和丝线,从篮筐里小心拎起那根金红交错的绸纸,爬上梯子,将绸纸头部的球花挂到大门门楣上。
对面那些民间说书家自然随时跟进,伴随着时时爆发的笑声。卫宁儿松了口气,好歹向云松离他远点儿了。
向云松挂好球花之后将金彩往两边分开,一边一段顺序从门楣往两侧分挂。门楣上留有以前挂过金彩的钉子,现在也只要这样一段一段挂过去即可。
挂好金彩又开始贴门神。门神每个都有尺把宽,两尺来高,贴时本是需要有人站得远点帮忙看贴得正不正的。但现在这个时候,他自然不敢叫卫宁儿看,也不敢叫别人看,免得不小心又弄出事情来。
麻利结束手上的活计,卫宁儿已经不见了人影,两个丝带结已编好放在篮筐里。他以眼神询问淘春,淘春瞪大眼睛指指大门内。
向云松了然,卫宁儿这个人,脸皮薄得送她几张脸贴上都嫌不够。索性他也不去打扰了,只把自己手上的活计弄好。从大门外到正堂内,金彩挂了一条又一条,还有各种年节的彩头和饰面儿。
挂檐头下的灯笼时,向云松还是请示了一下向老夫人,向云柳的七子祭还没结束,原来檐下挂的都是白麻布灯笼,现在年节期间的红灯笼,如果也挂上去,那红红白白的看着就太离奇了。
向老夫人却连眼皮也没抬,“是福是祸都躲不过,那就一样一样来。”她看看檐下廊道上那一排的红灯笼,“都挂上去吧。现在不挂,年后你和宁儿办喜事也一样要挂。”
向云松一想也是。他上了梯子,将原来的白麻布灯笼隔一个摘下一个,补上红灯笼。
檐头下这红白交错的灯笼阵奇景,着实也而让旗头镇的吃瓜百姓们,在这个除日的午后生出了消磨嘴皮子的功夫,将向家红白喜事红中有白白中有红的现状添油加醋好好扒拉了个够。
午后事情更多,太阳还没下山,除夕夜的各种祭礼又开始了,与往年的祭祀神祗和先人不同的是这次又多了单独祭拜向云柳一节。
供桌上酒菜一摆,香烛一点,秦氏幽幽的哭声后脚刚落,王氏直白的嚎哭前脚就来。两人都把握着恰到好处的节奏,酒过三巡,菜上五味,哭声即收。
而后落座吃年夜饭,王氏已经微微笑着接过掬夏递过来的绸帕子轻轻摁着哭红了的眼睛问向云荷她腮粉花没花了。
反观同是以未亡人身份给向云柳上香倒酒的卫宁儿,既没哭也没笑,只是静静地做着自己手头的事,让一众心有八卦的下人们既不好说她对亡夫有情,也不能说她对亡夫无义了。
往年向老夫人一到年关就更加思念早逝的儿子向南山,席上言语不多,都是向云松三兄妹在活跃气氛。有了昊儿后,昊儿连同母凭子贵的王氏成了最大的中心,过年才回来团聚的向云松成了第二个中心。两个中心一对上,往往能将热闹从年三十早间持续到年初一早上。
但这一次,向云松打定主意自己要稳如泰山,做团圆席上的中流砥柱。所以昊儿闹了几次要叔父跟他一起解百事吉结子,他都半真半假地拒绝了,说百事吉结子是大娘亲手绣亲手结的年节利事,得要全家一起解才对,不得把它当做嬉玩用具,惹得昊儿撅起了小嘴,嘟囔着“去年叔父还跟昊儿一起解的呢,怎么今年就不行了”。
向云松心道去年你叔父是跟你一式儿的傻小子一个,现在可不是了。心里这样想着,脸上虎起来,聚起眼神跟昊儿一对,那小娃自己就缩了回去,嘀咕着扯着右手边的向云荷玩猜枚。横竖是这阵子向云松给他立的规矩起了作用,知道叔父那里跟大娘有关的事物都不得放肆了。
金漆的红木托盘呈上来,三丈长一丈宽的大红绸布卷成条后编结而成的如意结比往年的大了一倍有余,而且大结中有小结,小结组合成大结,看着蔚为壮观。
向老夫人伸手在结上轻轻抚摸着,赞许道:“这个连枝如意结,宁儿年前又绣又编,整整做了七天。”
往年从不在意这些的向云松眼睛一跳,眼光在那结上来回打量,想来他不在的那些天,卫宁儿沉心于这上面呢。
“嫂嫂的编工跟绣工一样好。”向云荷艳羡不已,“要是我也能做出这样的如意结该多好……”出嫁后定然能叫老来家的女眷们高看一眼。
秦氏不满地瞟了她一眼,看看卫宁儿,把一句“那你怎么不好好学”咽了回去。旁边向云松可就心直口快多了,“那你倒是学啊,现成的大师傅就在眼前,光耍嘴皮子有什么用?”
向云荷以哪壶不开提哪壶的眼光白他一眼,嘀咕了一句,“我要是能学会还用在这说嘛……”
王氏朱红的指尖在如意结上揉捏,笑吟吟道:“少夫人这手工,别说在建州,就是在京城也找不出几个来。不光荷儿称羡,烟茹我也是心悦诚服啊,咱少夫人就是心灵手巧秀外慧中,没的说!”
话音落了笑声起,王氏那话诚不诚心另说,单是那语气就让人有种伸手不打笑脸人的感觉。席上向老夫人是沉静如山恍如没听见一般,秦氏、向云荷就都不由自主地跟着她弯了弯嘴角,然后将眼光投向受夸的正主。
这种场合下,正主谦虚几句再反夸几句简直是欠债还钱一样的天经地义,向云松也自然地跟着秦氏和向云荷看向卫宁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