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这个想法在向云松心里也只是一闪而过,他是向家子孙,是一定会娶卫宁儿挑起向家该挑的担子来的,卫宁儿怎么想,他根本不必考虑。
好吧,只要她不反对就行。
他这么想着,没留意卫宁儿的手,在向老夫人松手的时候就快速抽走了。
回去的时候,卫宁儿走在最后,等他们都出了墓园,他才重新回到卫九霄墓前,“……我并不想把别人的人生涂抹得乱七八糟,可是我也不愿活成您那样啊……”
丧事结束,离过年也只剩了不到半个月。向老夫人言出必践,虽说秦氏和管家都委婉表示向云柳的烧七还没做完,年节也要过,府里人手不能缺,但向老夫人还是坚持在年前就把前两年迁移新宅时买的那批奴仆遣散。
三进东侧屋的淘春留了下来,西侧屋三个丫鬟只留下了掬夏。其他的小厮家丁也少了一半有余。人手一少,偌大的向家庄登时冷清不少。旗山镇上目睹出殡盛况的人们议论纷纷,说的当然是首富之家好日子一去不复返了。
除此之外,还被议论的自然是兄死弟娶这件事。虽说这种事在民间并不鲜见,但向云松与卫宁儿本就年岁相当,又是同个屋檐下长大,先前卫宁儿为向云柳厌弃又是旗山镇人所众知的事实,如今向云柳身死,他叔嫂二人即将缔结姻缘,好事者们掐头去尾如此这般添油加醋一番下来,事情居然大变了个模样在旗山镇上广为流传。
府里的仆人丫鬟间也不是没有传从外面听来的传闻,但幸得当日梅娥在灵堂大显身手的那一顿巴掌余威犹在,没有人敢把外面飞传的离奇香艳故事直接往府里搬。
王氏自丧事办完后就称病在床,除了向云柳头七那天,其它时候连饭都不去饭厅吃,三餐都是掬夏端到房里用。向老夫人催着向云松将未完的商事了结。向行福去了西侧屋好几次,都没能讨得账本回来。后来还是向老夫人让梅娥出马,梅娥走了一趟西侧屋,没半盏茶时间就将账本都要了来。
午后,向行福跟着向云松在前厅的书房查看账本。向云松习武出身,对买卖上的事情所知不多,向行福年岁不小,也知之甚少。何况那账本本就是王氏这个半吊子账房所记,许多地方记得不规则还甚多字迹模糊之处,主仆二人看了半天也不能确定账面上的进出项究竟各余多少。
去问王氏自然不合适,一则王氏称病,二则寡妇门前是非多,何况向云松与卫宁儿的事已经定下来,这个时候再与王氏有所接触,难免让人有弟弟全面接盘哥哥身后人事的联想,到时候在旗山镇人口中不知又是怎样一番离奇光景。
向云松正考虑是否去请梅娥再行出山去西侧屋当面请教王氏,向行福出了个主意,去请教卫宁儿。
看向云松疑惑的样子,向行福解释,“少夫人主内,各房的月钱和下人们的工钱一直都是少夫人发放的,少夫人自己也有一个小账本,专门记月钱和工钱进出,几年来一次错都没出过。姨少夫人的账本少夫人应是比二少爷和行福要看得明白多了。”
向云松沉吟着,他自然信卫宁儿比他和向行福加起来都要懂,可是这让他怎么去跟她提出呢?
从祖坟场回来后这些天里,他俩其实还没正式照过面。向家庄不小,两个人要碰面不是很容易,不过三餐都在饭厅同个桌上吃饭,要碰面就太容易了。
可他愣是跟她从未有单独照面的时候。吃饭的时候两个人似乎都尽量不落单,跟着其他人一起碰面或分开,确实免去了很多单独招呼的必要。
这是从祖坟场回来后两人就不约而同进入的状态,也可以说是一种自然而生的默契。向老夫人定下来了他们的事,向云柳的烧七却还在一个一个做过去,在这段时间里他们还是叔嫂。
可是如果真的叔嫂相称,又总不那么合适。或者说,做不到,也没必要那么坦荡。毕竟人不是草木,只管春风吹来发芽,秋雨打来落叶,人哪有那么水到渠成没心没肺?真到那一天,他们又该如何面对关系的即刻变化?难道立刻从叔嫂相称变成夫妻相处吗?
在这段关系即将变化的过程中,别说卫宁儿,就是从前在江湖上从来可以跟人无话不谈快意恩仇的向云松,也是难以免去尴尬。
本来他对此心知肚明,不去细想太多也就这么过了,给彼此模糊的空间,只等他与她关系重新改写的那一天来临,尘埃落定就好。
可是如果这件事让别人也看出来了并以自己的理解说出来了,那就不是那么回事了。比如有一次向云荷找他闲聊的时候说了一句,“没想到大哥走后嫂嫂这么悲伤,这些天她不是闭门不出,就是在祖母的佛堂里不停抄经书。二哥,你说你以后娶了她,她要还是一直想着大哥该怎么办?大哥在的时候也太辜负她了。可她要是一直不搭理你,那也太辜负你了。”
这理解与自己差异太大,向云松当时没反应过来,直眉瞪眼地看着向云荷。向云荷睁着双大大的杏花眼,奇怪道:“你忘了?小时候嫂嫂在咱家最不愿意搭理的人就是你啊,二哥!”
向云荷说话一如既往地走偏,比昊儿强不了多少,但这样有口无心口无遮拦地说出来,向云松猝不及防,想捂住她的嘴都来不及,也没法强辩,只能揣着可能的明白装糊涂。
转念私心里又觉得向云荷说得也的确很可能。不仅因为他亲眼见过那晚卫宁儿是怎么靠在向云柳的棺木上哀戚伤怀,也因为他一直目睹从小到大她对向云柳是怎么从父母之命到一腔深情。他就再是粗神经也在舞刀弄剑的间隙听家人打趣谈论过,那些应该都不是假的。
所以如果是因为这个原因卫宁儿避免跟他碰面,倒是很有几分道理。那么这个时候,还是由他主动一点,去跟她有所接触,倒也没什么不对。他是坦荡的人,他说过要为哥哥为向家补偿她照顾好她,那就不是一句空话,即使她那时候真不搭理他,他也不会有所怨怼。
左思右想,向云松发现自己陷入了一个奇怪的矛盾里,如果卫宁儿这段时间避免与他见面,是与他一样,在尴尬两人之间如何相称,那么他做不到坦荡地与她会面招呼。但如果卫宁儿是因为难以忘情向云柳而不想跟他见面,那他倒是能够坦荡无碍地去与她接触了。
这到底是为什么?
他左思右想,结果是原本清明的脑子越来越糊涂。
而且,回忆过去每次跟她碰面的情景,他总觉得有一种无形的尴尬,或者说令人气短的东西在里面。以前不去想太多,但此刻既然提及,就难免让他想起了从前的一些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