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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第六章 泣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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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是女人。

仅这一条就让他的丈夫在新婚夜后对他退避三舍,再也没有踏进他的房门。这座宅子这第三进里他能占个东侧屋,仅仅是因为父母之命,因为他头上向家少夫人的这个名头。

而这个东侧屋,向云柳从来没踏进来过。之前在向家老宅的新房里,他也只跟他相处了半个晚上。只半个晚上,就看清了他的真身,从此远离。

可他也不是男人哪!

然而向云柳一见到他那个小小的跟自己一式的多余物件就否定了他的一切,根本不愿意看看他身上同时存有的女人的东西。

卫宁儿错愕过,痛苦过,失望过,醒悟过来这可能是祖辈之间在托付与交接他的终身之时可能出了纰漏的同时,也明白了,就算不是纰漏,这也是无法避免的结果。因为他寄人篱下,因为他别无选择,因为他是一个孤儿。

而这里,也不是阴山背后他从小生活的世外桃源。这里有男人,也有女人,而他是个兼而有之却两边不靠的人。他应该牢牢守着自己身体的秘密,以女人的身份生活在男人和女人共同的世道里。他应该在交付自己之前,与他的夫君先结下深厚的情意,以备让他在看到真正的自己之前就能够爱他疼他怜惜他,而不是让他只看到他第一眼就彻底打翻之前所有美好的印象,而决绝地离他而去。

可他明明也是那样做的,从六岁来到这个家,他就在为成为一个好的向家人努力,后来知道自己要成为向家大少爷的妻子,而努力向他靠近。他跟着他念之乎者也,学着他食不言寝不语,照着他希望他成为的样子而学习女红针织琴棋书画,变得端庄淡雅曲径通幽。

可是这些努力在洞房夜彻底化为乌有。

后来,在看到向云柳身后那个婀娜妩媚娇美丰腴的王氏时,他才觉得,也许祖辈的纰漏还不是最终造成眼前这个结果的直接原因,更可能的是他自己出了纰漏——他并不真正知道向云柳喜欢什么。

向云柳自己就端庄淡雅曲径通幽,何必要他再来一遍?可是向云柳喜欢的婀娜妩媚娇美丰腴,他也实在不会,过去不会将来不会,现在,在王氏面前,就更不会,只剩自愧不如和自惭形秽。

而向云柳,也许是父母之命,也许是对他最后的一点体面,总之,这些年来,外人只知他被向云柳厌弃,而为什么被厌弃,从未有人真正知情。

这也许已是他的丈夫留给他和与他过去十三年在同个屋檐下一起长大的情意最大的回报。

眼角干干热热,像要流泪,但泪泉似乎已经干涸,再也流不出什么,只剩一腔左冲右突的难过。

卫宁儿掀开被子起身,连披风都没穿,就快步出了房门。

到正堂的时候道士们已去偏厅用膳,灵堂里这会儿人不多,只有管家和几个下人守着,还有一个自动要求留下来守夜的向云柏。

喘着气的卫宁儿头上落了一层薄雪,身上的细麻布孝衣将整个人裹得像个冬夜单薄的月影。只是这道月影此刻正在发红颤抖,明显不似往日的苍白淡漠了无生气。

听到脚步声的向云柏一回头,就看到这样一个卫宁儿,他讶异又沉默地站起来,正想招呼,卫宁儿却像没见到他一样失神地走向灵堂前向云柳的棺木。

他像那天刚得知向云柳身死时一样的震惊且陌生地看向棺木内的人。向云柳遮面的白帕自从白天向云松掀开之后就一直没盖上,此刻一眼入目的仍是那张满面伤痕额顶“贼”字的脸。灰白浮肿的面容衬着暗紫乌黑的伤口,在夜晚摇曳的灯火下显得特别触目惊心。

卫宁儿那腔子被风雪牢牢紧裹的憋闷难过就在这种触目惊心之下像被点燃的炮仗一样冒着星星点点的小火花,终于爆发了。

“夫君,云柳,向大少爷,向大公子,”他喃喃地说着,随后又低低地笑出声来,“你说你,怎么会弄成了这样……”

“你说人要素净体面,不得脏手污面;你说人要早起早睡,不得贪食贪杯;你说人要梳洗装扮,不得衣带松解;你说人要身端行正,不得偷盗□□……可是你看看你自己,成了什么样……”

他扶着棺壁摇着头笑出声来,“你嫌弃我,厌憎我,你现在会不会一样嫌弃厌憎你自己?你看看你,怎么成了这样?”

他愤怒地质问着,棺木内的向云柳却仍是一动不动,如同过去四年里无数次看到他的时候那样,即使面上带着与别人说笑后残留的笑,转头看到他时,那笑容也会吝啬地瞬间收起,生怕一不小心施舍给了他这个觊觎的贼,会恶心到自己一样。

无情的嘲笑之后没过须臾,心头巨大的悲伤与心痛已转瞬袭来。这个时候才发现,那些气恨的讥讽背后,更令他难受的是他依然不忍看着嫌弃厌憎他的人自己变得面目可憎,活成了个读书人中的败类与笑话。

卫宁儿的笑声变了调,慢慢转成了痛哭与控诉,“你为什么成了这个样子啊,我恨不得你永远不回来,也不想看到你成了这个样子……”

“你成了这个样子,却还是那么冷心绝情,走都走得那么远,死都死得让我不敢认……向云柳,你听到我在恨你怨你嘲你讽你吗?你知不知道,其实你蠢透了,你不识人,不识己,也不识心……”

他不断地絮叨着,控诉着,将双手邦邦地捶在那厚实的乌木棺材壁上。最后他失了力气,转身靠着棺木慢慢地滑坐下来。

“向云柳,天一亮,你就要埋进地下,安心沉睡了。你终于不用看见我了,我卫宁儿也是,再也不用看你的脸色了。人说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你我之间,不是兄妹,也没做成夫妻,这十七年,生生白过了。”

“这几年来,我时常想,若是不做夫妻,你我之间一直是兄妹,那该多好!你一直是个好哥哥,你不知道我有多羡慕荷儿……也怪我,若是早知道你过不去那道坎,当初就该提出来你我只做兄妹,也免去你背上父母之命,也免得你厌我憎我,害你我一夜夫妻做成仇……”

他头靠着向云柳的棺木絮絮地说着,弯着双腿抱着自己的手臂,像婚前曾经幻想过许多次的婚后甜蜜时光一样。而那时,为向云柳的“男女授受不亲”和同在一个屋檐下有婚约的男女不得过于亲近的说法所阻,他从未与他有过如此亲近的时刻。

没想到,在他与他阴阳两隔已然死别的时候,倒是有了这样的机会。

下人们早在他进来后没多久就退下了,向云柏也在他进来一会儿之后安静地退去了旁边的偏厅。此刻灵堂里只剩下坐着的他与躺着的他,在享受这一世少有的也是最后的相处时光。

他安静地流着泪,絮絮地说着,从小时候到成年,从婚后到现在,间或控诉着,或依然止不住地双肩抖动地哭泣着。

向云松步入灵堂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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