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兄,你可知近些日子易浅是怎么了么?”
天色暗沉,风雨冷寒。示时的击节声响过四载,光却仍暗。岁时已过冬至,如今到了腊八,为让双亲一早便吃上腊八粥,得个好寓意,卫氏兄妹鸡鸣前便起了身,入厨做上了粥。
毕竟是多事之秋,一年下来,黎城有不少人无故亡命。失踪的失踪、遇鬼的遇鬼,卫父卫母作为黎城的世族,自然忙得焦头烂额。
半月前他们不知听了什么风声,有意在年前将两兄妹送离。兄妹二人不愿听从安排,同父母大吵了一架,一家人冷战至今。如今这碗腊八粥,也算是缓和关系的突破口。
他这几日也都在寻找失踪者,昨夜阅读卷宗至深夜,今又起得早,一时反应不及:“嗯?”
“阿兄?”少女心知兄长疲累,故而便主动揽下做粥一事,只让兄长打打下手。但想到近来她察觉到的细节,总觉得不得不说,于是便又重复了一遍:“阿兄,易浅不对劲。”
“……”卫敏默然。
何止不对劲。卫敏已经怀疑此人数月,亦试探过此人数次。此人毕竟也算卫敏看着长大,素来天资聪颖、心思敏慧,本该是卫敏极为信任之人。可那少年自谢索一案后,越发行事诡谲。
卫敏曾数次撞见此人现于乱巷,更莫名自不少贪念欲/重之人口中听闻其名。他隐约觉得易浅卷入了什么困境,可每当他旁敲侧击问起,那少年从未露出半分端倪,更不曾向旁人求助分毫。
如此思重,不成神仙,便为妖魔。
不过,不止易浅,整座黎城都有种风雨欲来之势:除开渐重的鬼气,“神”似乎也盯上了这片土壤——近半年来,民间逐渐流传起“神迹”的传言。
数人家中突现“锦囊”,或打果时自树上坠落、或掘地时从泥中寻得。囊中写有神谕,谨遵行事,默念心愿,胸明神恩,便能心想事成。
这些人卫敏一一调查过,其居处不属、年龄不等、彼此不识、品性不一,可谓毫无关联。唯一的相似之处,便是这些人日日祈求神恩降临、改换天命。
莫非真有神降?
卫敏不信。正相反,他甚至猜测,黎城渐盛的鬼气,也同这神有关。
只是这些猜测不便告知小妹,使之徒增烦恼,故而他沉默半晌,只道:“易家近日/宗家要来,他许是忙于准备,你先不要打扰他了。”
少女闻言疑惑地哼哼:“真是怪了,逢年过节都是偏族赴宗家,怎么到了易家就反过来了?”
“易浅过年生辰,易家老辈觉得生辰事大,该在家过,不让易浅生辰乱跑。”卫敏略一思索听来的风言风语,“且黎城温暖,过年更自在些。”
“易家老辈还挺爱惜后辈的。”少女闻言惊讶。
“也有别的原因。”卫敏道,“据说当年易夫人怀孕,临近妊娠,本不该增事。但当时易家老人迂腐,偏要人回本家过年,结果夫人在船上诞下易浅,九死一生,落下了病根。”
“啊…难怪,”想到易母的弱/体,少女霎时了然,没再接话。
“据说易浅的名字就是这么来的。”卫敏又解释了几句,叮嘱道,“易家家主应该也赶回来了,这些日你无事便不要去打扰易夫人了。”
“是是是。”少女撇嘴,“有了夫君哪里还顾得上小友啊~”
“话哪里能这么说,”卫敏点她,“易夫人哪年没让人把易家家主搜罗的好东西给你送来。”他顿了顿,又笑,“谁都不送,先送你。”
“我们可是货真价实的忘年交。”少女吐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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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顿早粥吃得舒心,家里人之间关系也有所缓和,卫敏又赴街道巷陌,着手查案。
谢索一案最终以“自尽”作结,卫敏虽劝服了友人,却没能说服自己。每每经过谢索曾出摊的石桥,他便会驻足观察一会儿,思索着此人来此的真正目的。
这日也是如此。
黎城的冬日虽不比北方,但腊月的天气已然微冷。临近过年,家家户户忙着制备物什,道上人行匆匆,鲜少停留。桥下的流水潺潺淌过,轻易便能看清过桥者的神情……卫敏略一思索,忽然发觉,此时的天气,和二月该是差别不大。
这样的天,谢索若居于桥洞,天冷不说,耳畔流水更是不歇,夜里恐怕绝对称不上好眠。
“哎,这位仁兄,让让,你挡着我支摊了。”
卫敏讶然,后退几步让出了空地。来人是一书贩,麻袋里装了叠摞的书。其手脚麻利的狠,在卫敏有心离开前,便三下五除二地支好了书摊,邀卫敏来瞧:
“这位仁兄一看便是风流才子,配得上我这好书,不如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