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什么在无声的死去,但受困现实者不曾察觉。皕乌或许隐隐察觉到一丛风自身后卷过,但他的目光只停留于万千黑影中的唯一。
城隍庙中的人还是太多了。
多到什么地步呢?多到求拜的青烟刺得人轻咳,堂内的神像被黑影人群笼得眉盖薄纱,而那庙正中的讨彩机巧上,垂下的红绳多如水瀑,竟无端让皕乌回想起自己送给易浅的那条剑穗。
他轻咳了声,加重了伞上的结界,挤入黑影之中。
这是真正的鬼影幢幢,光天化日下喧闹而死寂的庙宇,无端让人后脊发凉。皕乌攥着黄衣僧人塞给自己的那条祈愿红绳,附于一旁守着易浅写字。
入这寺庙时他便留意过那讨彩机巧,心猜那东西若是压得红绳多了,必能触发机关。靠近了才发觉每道影子都在有意地朝着某个位置扔,是还有其他机关吗?
譬如,砸中机关就能触发什么效果?
他心知这不过是寺庙招揽信众的手段,即便是复春楼也偶有发生。让来客讨个彩头,玩一玩芍药口中的“刺激和心跳”,其实不过是打个巴掌给个枣罢了,最终盈利的从来是他们这些谋划者。
但人们乐得开心,皕乌自然也不予置评。不知易浅作何心态?
皕乌眼见着易浅一笔一划写下愿望,又在蔡家人凑过来时小心藏于身后,看起来倒像真的写下了什么愿望。他在心里默默念了一遍那太长的一段话,因为太长,易浅不得不写得很小,仍差点写不下。
「此身负命天下,罪过万书,不敢推卸;旦求一人解此身苦,愿舍苍生济我。如此,则甘心赴命,不做他求?」
这是何意?
然而不待他细思,易浅便将那红绳团吧团吧丢了出去。那团红绳在半空中便散了开来,离众人瞄准的机关差了八丈远。
皕乌:……
完全看不出此人有任何想要愿望实现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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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子到底是影子,无声无息,也无法回应。但影子也不仅仅是影子。复刻了过往的影子,本身就是过往最真实的承载品。
就像众人曾于交年节那日写下的心愿,都已被寺庙僧人在后山焚去,化作松柏根处的一抹黑灰。但影子仍能将众人曾写过的一笔一墨,复现于绳上。
皕乌看着手中的红绳,终于察觉到几分异常。按理说,虚幻的鬼影不该能触及实物,他们手中的物什也都该是虚化之物才对。
虚不近实,实亦不近虚。鬼影为虚,皕乌为实……那么,究竟为何,这些鬼影和皕乌均能手握这条红绳呢?
虚影隐约躁动了起来。
“你真是自投罗网!”
狂乱到情绪有些难明的声音打破了寺庙内的死寂,只能听出对方的亢奋。几乎同时,周遭的所有虚影都丧失了他们的特征,只剩下虚无的轮廓。虚影向皕乌围拢而来,构筑成城墙一般的包围圈。
视野被阻隔。能明确的,仅仅是身后那独立于庙中的讨彩机关。皕乌向身后退去,脚尖一点,便身轻似燕,轻落在高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