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疑氓庶何去处,旦瞧今夜是中秋。
“……”易浅的眉皱了一瞬。脑海中一闪而过无数话语,不知为何却填不上前两句。
若言乐,则太悲;若怨苦,则太漠。若思念,又……
他总想着自己无人可念,这种节日都是极力遗忘,当做普通的一日度过。哪里会来这银杏树下望月,又哪里会提笔写诗呢。
少年挥散缭绕的情绪,垂头盯着皕乌:“你倒有闲情赏月。”
这巫山不知多少人因皕乌不得团圆,此人却安适自在尚有闲心享糕点。
“不是赏月。”皕乌咬着糕点,勾起一块递给易浅,“月亮没什么可看的。”
易浅冷眼瞧着他,没有接。
皕乌于是抓住他的手,硬塞,“尝尝,吃不完可以给我。”
易浅的眉宇皱得更深,但到底没拒绝,只小咬了一口——果然如他所猜,好吃,但他不爱吃。
即便如此,他还是缓慢地吃着,免得皕乌再塞过来,“不是赏月,那你买这么多糕点作甚?”
皕乌闻言笑了:“为了感激易小公子的掩护。”
易浅报以嫌恶之色。
但是谈起掩护,他便回忆起巫山百姓对乌鸦的恐惧。倘若皕乌一直留在此处,那些百姓恐怕仍要日夜忧心了。
虽然觉得此事不该他问,但他还是多嘴道:“中元之事已了,你为何还不离去?”
“我在等人。”
“谁?”
“张家。”皕乌言简意赅。
张家?“张久龄?”易浅讶异,“你等他作甚?”
易浅感到匪夷所思。他一直觉得皕乌不过和蜃主做了交易,事情结束也就与之无关了。难道这其中还有更深的水?
“他的要求。”皕乌透过笑意凝视易浅,“张久龄的事不会轻易告一段落,他要盘算的还多着呢。”
“他要你……”
“你们原来在这里。”
数十米开外,一人方行至院中,凌厉的目光便锁定了树下二人。脚只轻轻一点,那人整个身体便腾至空中,翻了一翻,落在银杏树下。
——是久龄。
方落地,张久龄即抬手搭上易浅的肩,上下打量了易浅一番,“多日不见,你又长高了。”
少年躲开他的手,脸色阴沉。
即便如此,久龄也不恼。他似乎彻底变了个样,行事虽仍显稚意,眉宇深处却多了许多愁思痕迹,竟给这少年气平添了几分沉稳。
他又转头去敬皕乌,迎着这家伙意味不明的目光,洒然道:“给您添麻烦了。”
易浅不由自主地开口,“谁添麻烦……”
“不麻烦。”皕乌眨了眨眼。
“……”
.
之后的事,易浅便插不上话了。
“调整好了?”
“差不多。”
“什么时候走?”
“就近些日子。”
你们要去哪?易浅很想问。但在开口前,他却哑了声。
他像是幡然醒悟了一般,才意识到那二人和自己的不同。不仅仅是年龄的差异,更是能力、权力的差异。久龄皕乌都能决定自己的未来,背后也都有底牌。
可他易浅呢?他有什么?
他不过天底下泊河,孤苦无依一叶扁舟罢了。最多再加上个方知,便什么都不剩了。
仔细想想,这两人的盘算,张家人能知道,他易浅却是没什么资格继续听下去的。
思及此,少年的目光沉了沉,显得意兴阑珊:“转一天了,我也该去歇息,你们聊吧。”
“等等”,皕乌闻言唤道。介于少年和成年之间的气质交织在这个人身上,他歪了歪头,是对着久龄,“你没跟他说?”
久龄默然。
许久无人开口,易浅回头,不耐烦地扫视过二人,“说什么?”
其实他大抵知道,张家遭受重创,如今恐怕也供不起他这尊佛了。张久龄既然要走,肯定想给他找个去处。
这有什么好说的?倘若他不喜,他们自然也困不住他。
他已经凑了些盘缠,足够他找去阳城,瞧瞧皕乌口中的酒馆是真是假。再不济,他还能采草药卖,他总能活下来。无论皕乌去哪,他都会成为一个缠着仇人索命的——
“你也要去。”
皕乌瞧着他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