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浅见他不走,也不执于赶人,仅用余光确认了皕乌的动向。大致确认了皕乌无意参与,他便活动着手腕,返回至摊贩附近。
人们见着他来,吵嚷声渐渐压了下去。不少人都晓得他跟着皕乌许久,一身仙人傲骨不近世事;又携一长剑,剑锋凌厉,灵气极盛,早对他的身份猜了数十个版本,此刻自然不敢作乱,都低头摆弄着自己的事。
先前造谣的罪魁祸首,更是佯作一副埋头苦干的样子,专心摆弄塌房碎瓦,试图同他避开交集。
故而,当易浅走近那群人时,不少人都散得远了。但又不知是出于何心理,人群没有彻底散去,只是不远不近的留意着他。
在这样若有若无的目光中,易浅勾起唇角。他知道怎么引得他们搭话、知道怎么吸引他们注意。至于如何惩罚那些手脚不干净的家伙,他更是一清二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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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群中走入一名少年。
少年身着一袭玄衣,身携佩剑,腰间一串剑穗白石绳红。
这一身本该是极为贵气,但是当众人细细打量着他时,却不知为何察觉到几分不祥的冷意。
这阴冷的感觉兴许来自少年漆黑幽深的双眸、或许来自少年唇畔冷薄戏谑的笑容、又或许来自少年那仿佛翻涌着黑墨的影子……
无论如何,倘若问他们对少年的形容,他们首先想到的词便是诡异。
阴森可怕。
乌鸦凄冷地叫唤起来。咒死摊贩的那只乌鸦扑扇扑扇翅膀,低低地盘旋在众人头顶,然后,缓慢而温柔地落在了少年肩上。
“……”
周围的人倒吸一口凉气。
他们并不是在担心少年,正相反,方才发生了在他们认知中,最可怖的一件事——
那些邪门的乌鸦,它们的主人降临了。
周遭安静下来。一种可怖的僵硬在人群间蔓延。但仿佛觉得这些还远远不够,少年缓慢踱步,来到了一个人的面前。
他用乌鸦衔来的树枝,挑起那人的下颌。在这种恐怖的威压下,那人的喉结上下滚动,不安地盯着他。
少年不由自主地“哧”了一声,对众人道:
“偷盗者,气数尽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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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吾闻巫山人恶,有人盗也。”
易浅缓慢踱行于众人之间。随着他的动作,数只乌鸦张开翅膀,自暗处飞至。那些乌鸦好似似通灵一般,各自落在一人面前,死死地盯着众人。
邪门。察觉到这一点的民众惊恐万状,然而紧接着他们便察觉到更为可怖的现实——被乌鸦盯上的人,全都动不了了。
易浅扯起唇畔,轻笑一声,游刃有余地漫步其中。
从少年的口中吐出一句句谎言:
盗者,得也。然汝所得而非汝应得,其违天命,故吾将降下惩处:
人有三魂七魄。君盗一物,则吾得一魄;魄尽则魂补,魂毕则赐死。今夜,吾将凭乌鸦指引,观汝所得,取汝等性命。
少年言毕,再不多瞧他们一眼,只亲昵地抱着怀中玄鸟,转身离去。
直到少年连同那些邪鸟消失后很久,巫山众人才重获身体的支配权。
他们惊恐地相互打量着,欲言又止。但在乌鸦的盯视下,他们吞下了彼此最关心的问题,于是不得不引出了另一个疑惑:
“他的意思是……咱们自己人干了坏事,招来了邪神?”
“你信吗?”人们面面相觑。
“苍蝇不叮无缝的蛋,乌鸦不近无水之杯。”有人道,“我看不像是假的。”
“怎、怎么可能?”
……猜疑蔓延在众人之间。但与此同时,引人恐惧的邪神似乎也隐隐满足了他们的某种期望——恶有恶报,邪遇邪神。
义愤填膺者自然拍手叫绝,懦弱卑怯者更是沉默寡言。这时候,倘若有人去寻求张家的帮助,反而是心里有鬼了。
毕竟,“多行不义必自毙”这种好事,谁不喜闻乐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