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而,他能清楚的判断出,这些视线并非来自善于隐藏者。正相反,那些观察者掩饰视线的方式过于拙劣,甚至偶有杀意流露。
但更多的,却是探究、困惑,抑或不安。
起初这些暗处的视线极为分散,但两人逛了这么久,他们也逐渐聚集起来。照这样看来,在二人离开集市之前,他们应该会有所行动。
直到方才二人踏上回程,那些隐藏者也浅浅引发了些许骚动,易浅迅速进入戒备状态,凑自皕乌耳畔问:“你招惹了什么人?”
尽管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但易浅仅从一路的观察就飞快地判断出来,自己不可能和这些家伙是同伴。
因为那些暗处的人,是巫山百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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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所有人都同百姓立于一道。如易浅这般的人,惯于离经叛道,自然也对常人避之不及。
只是思及巫山此行,巫山人待易浅:有仇,却不至赶尽杀绝;有恩,也不至感恩戴德。总体来说,不过马马虎虎不至于袖手旁观罢了。
而此刻在他身旁这人,才是真正棘手的家伙。皕乌若是被招惹,断不会手下留情。
易浅自不愿眼睁睁瞧见蚍蜉撼树,故而这次,他更倾向于掩护皕乌,以自身威慑暗处众人,避开争斗。
先前易浅之所以纵容皕乌,一直没什么敌对性质的大动作,也是为了不让那些家伙察觉自己双手被缚,失去威慑力。
易浅凌厉的眼风扫过数处藏身地。说来也怪,他总觉得这些人的杀意不够重。比起仇恨,更像是……猜疑?
这倒是有些怪了。
毕竟,在易浅猜来,若是这些人知晓中元节那日皕乌的行径,断不会仅仅在暗处观察。而是应当聚众向张家讨要说法。
太奇怪了。
是什么让他们怀疑皕乌,却又无法完全确认?有人刻意散布皕乌的信息吗?
倘若是后者,散布皕乌的信息给手无缚鸡之力的百姓,未免心思不正。
思索间隙,少年的余光内,皕乌侧过头压低声道:“不是我故意招惹的。”
“什么意思。”易浅黑瞳移至眼尾。
“……”皕乌微笑。
“看。”
很轻的话语。紧接着,是一只乌鸦从二人身旁刺过。乌鸦扑动羽翼,沿着巫山重建后的集市一路滑翔,穿过人影幢幢,最终落在了皕乌停下过的那处卖剑穗的摊贩头顶。
藏在暗处的人影彻底骚动起来。易浅下意识地僵停手指,指缘在皮/肤/上/留/下浅浅的掐/痕。
他的注意力大半都在提防着周遭的动静。
然而下一刻,摊贩背后的房子轰然坍塌,瓦片呼啦啦滚落在地,将摊贩掩埋在废墟之下。
易浅彻底僵住。
隐藏在暗处的窥视者中,大部分都是普通百姓,相互熟识,当即有人前去救助。但易浅亲眼瞧见房梁直挺挺地打在那人身上,扭断了那人的脖颈。
——那人是瞬间断气的。
“是你做的?!”易浅回头。
“你是指什么?”皕乌慢条斯理地反问。
还能是什么?皕乌能做什么?他怎么还敢反问?易浅几乎瞬间就下了判断,皕乌和这件事脱不开关系。
死者和他没有关系,但即使如此,任何人目睹一场突如其来的死亡,同情心往往更偏向于死者。而状似知晓些什么的皕乌,就成了首要怀疑对象。
但当易浅对上那家伙的眼睛时,他察觉皕乌的目光有些凉。
不合时宜的凉意浇熄了易浅不受控的思路。他最后的质问拐了个弯,变成了截然不同的含义。
皕乌为什么还敢反问。
他问皕乌招惹了什么人。皕乌说他不是故意招惹的;他问皕乌做了什么。皕乌反问他是指什么。
不对劲。
但是哪里不对劲,他却说不上来。倘若皕乌想要害人,以这家伙不懂得掩饰的性子,肯定会用把人气得半死的话承认的。
而且,皕乌要他看,自然是想展示什么……但,他希望他知道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