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是并未看他。
易浅撩起视线,瞄着皕乌看的书籍。那是一本市面上常见的话本小说,不由得蹙眉。
在致幻剂的作用下,皕乌兴许把他想象成了某个熟悉的人,才敢如此放松。
只是,他这样子……是把他幻想成谁了?
易浅思索片刻,眉间疏解。常人不解狂者,知人难识其臆。他本以为被放入房中已是极限,不曾想竟被当做了亲信。
既然如此,便该最后一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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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自然是夺命。
思及此,易浅眸色更深。
杀死皕乌的方法有很多种。
药杀、毒杀、刀杀、绞杀、扼杀、烧杀、淹杀……哦,对,易浅已经亲眼见过皕乌淹死的样子了。
在镜中湖内,他曾见识过,皕乌利用了“自己”的死,来换取新的生机。某种意义上来讲,“皕乌”可能早就经受过无数死亡形式,包括但不限于上述方法——这些手段并不会真正杀死他。
更何况皕乌其实也乐于塑造一个和易浅能力相近(甚至弱于易浅)的自己,来供他泄愤。
平心而论,易浅绝不认可“杀死皕乌的分身”能够等同于“杀死皕乌”。与其说前者是让他泄愤,不如说更像是被皕乌逗着玩了,愤怒只多不少。
因而,这些手段都不可能真正的杀死皕乌,更不适用于易浅——对于现在的他来说,皕乌就像是横亘在愚公面前的大山,是精卫憎恨的大海,既不可逾越、不可撼动,又时时引诱他内里无法释怀的欲/望,让他即便清楚那是啃不下的硬骨头,也想啃上一口。
皕乌很强。他很清楚。
但一个人不可能没有弱点,何况是皕乌这种曾有过“必死命格”的家伙。他的弱点一定是致命的。只要能探明皕乌为何会陷入“必死”的绝境,易浅或许就能够再一次将他逼上绝路。
这对他来说,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易浅当机立断,拔出长剑削向皕乌!然而皕乌反应极快,在床上一个翻滚就避了开去,然后扑了过来。
……的确是扑。
宽大的睡服不方便皕乌行动,但不影响他治服心怀不轨者。易浅没有过多挣扎就被压制了下来,被绳子束/缚了手脚。
皕乌看着他,很长时间没有开口。
易浅则垂着眼,安静等待着。
像是一种无声地僵持,又像是在小心维持着某种平衡。
许久,皕乌似是想到了什么,行至桌前,捻了块糕点。易浅抬眸观察,在他咬下第一口后,漫无边际地想着,他吃糕点的神情同毕乌一模一样。
但是不应该才对。当时的毕乌和此刻的皕乌,拥有的记忆和面临的情况都完全不同……为何却挂着相同的笑容?
“你不知道自己很弱吗?”皕乌开口。那模样瞧着,又好笑又困惑。
易浅闻言冷嗤一声,并未理会。
唔……这种情况可真让龙苦恼。皕乌一下又一下地点着侧颊,面上看不出愤怒,但也不是乐在其中……就好像,完全的幸灾乐祸一般。
“杀了我你能得到什么?”思索许久,皕乌换了个问法。
易浅瞧着他,压下心底的困惑,同皕乌一样笑道:
“君之死,乃小人之褒奖也。”
闻言,皕乌连眉眼都染上几分笑意,饶有兴味地嚼着甜点,瞧过来:“你这么恨我啊?”
易浅敛了笑容,目光死死咬着他。他觉得不对劲,很不对劲。
“但是,你采用的这些手段,都太幼稚了。”皕乌的笑够了,转为轻蔑,“致幻剂而已,你觉得能骗过谁?”
易浅眨了眨眼。
“当然不止。”
他温柔地笑起来,即便处于劣势,少年的目光却明亮而快活,将皕乌所有的嘲讽都原封不动地还了回去,包括笑容和轻蔑。
“还有你现在正吃着的毒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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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出一刻钟,易浅就摆脱了身上的绳子,面无表情地站在浑身乏力地皕乌面前。
他微微俯下身,观察着皕乌的神情。
“你……”
“你。”易浅没有理会他的话语,“很奇怪。”
这家伙不是他要杀死的皕乌,但很可能是一部分皕乌,毕竟易浅又没办法区分得那么清楚。他几乎是偷懒地想着,至少杀死一部分皕乌也是在杀死皕乌,从一部分皕乌那里寻求答案也许也能得到皕乌的答案。
“……等等!”
“没什么好等的。”易浅提着“皕乌”的衣领,拖着他接近水边,“你那些旁若无人的话我听得够久了,对吧?”
“而且,当断不断,反受其乱。”易浅掠他一眼,“杀人还是要干脆利落些。”
言毕,他掂了掂“皕乌”的衣领,然后手臂下压,直挺挺地将“皕乌”按进了水里!
他要淹死他!
意识到这一点的“皕乌”拼命地挣扎起来,但或许是毒药的原因,即便他想要挣脱易浅的钳制,手臂却不听使唤;尽管他想要呐喊,口中却发不出声音。
但易浅却像是觉得不够般,伸手要来掐他的脖颈。
刀杀、毒杀、淹杀、扼杀……还不够。或许只有同时使用所有的杀人手段,才能让皕乌死去。
他专注地思考着。不曾想,一道熟悉地声音倏然自身后响起。
那声音仿佛是在嘲讽,但又带着一丝诡异地阴霾:
“你连自己的仇人都认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