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向前迈了一步,尽管两人身高此时已相差不多,然而不知是否是镜子碎裂的原因,皕乌的身影有着异常的压迫感,“他们要求你善良、要求你正直、要求你走上正道。但真正让你深陷痛苦的不一直是他们吗?”
善良、正直、无私……所谓的道德是一种约束力。但只有在群体道德足够高时,其约束力才将促成和谐,否则,其仅仅是善者的自戮罢了。
没有人不向往善,即便是皕乌自己也深知,他对“善”有着极端的苛求。但盲目追求“善”,却不过是按图索骥。
真正的善究竟是什么样,他也说不准。但若真要强迫一个人原谅害过自己的人,这种“善”,是否太过了呢?
倘若他作壁上观,兴许能看到这种“善”的结局真就是皆大欢喜;但他无法认同,亦无法接受——他看得到易浅此刻有多痛苦。
而一旦他采取行动阻止,便显得他恶毒了。
毕竟他阻止的,可是“大团圆”的美好结局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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久龄自睡梦中悠悠转醒。
他做了一个过于漫长的梦,这个梦包含生死,也充斥着别离。当他醒来时,他发觉自己满身的血,都变成了眼角的泪。
张家覆灭。虽不至全灭,但几乎除久龄外活下来的所有人,都发觉自己武功尽废。似乎皕乌在最后借助邪术,将他们毕生的修为都毁于一旦。
巫山张家,自此在修真界没落,同覆灭无异。
然而,张家人修习剑法,为的是护久龄长寿,在得知皕乌帮自家小少爷破除诅咒后,竟是恨也不是,敬也不是,毕竟此番邪术害巫山和张家数百人丧命,没人能忽视这累累罪迹。
但却也失去了仇恨的立场。
他们最终将一切交给张久龄定夺。若小少爷恨皕乌,他们必同仇敌忾,与之誓死相斗;若小少爷敬,他们便奉如神明,赴汤蹈火。
易浅冷眼瞧着,总觉得同自己方至张家那时一般无二——这些人对外人的善恶定夺,起初的确是跟随着他们的小少爷,但随着时间推移,各般牛鬼蛇神便舞了起来。
不过,他既能无谓处之,皕乌兴许更不会当回事了。
说来奇怪。易浅本以为久龄即便从中获益,也不会给皕乌好脸色,毕竟这人手段卑劣,害死了那么多人,怎么说都不该轻易放过……但不知为何,那两人在某日的密谈后,似乎达成了某种共识,久龄竟默许皕乌在张家住下了。
——就住在易浅旁边。
这世上,当然没有比“和自己的仇人比邻而居”更糟的事了。
易浅用指背剐蹭着下唇。少年人阴沉的目光穿过墙壁,直直地落在他的新邻居身上。这种近在咫尺的感觉令易浅略觉烦躁。
舌尖不由得在齿列旁撵过,少年自床上坐了起来。
既然仇人亲自送上门来,那他就不客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