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城有一座复春楼,可谓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好去处,凡夫俗子、氏族大夫皆以设宴其中为风流高雅。
老板娘芍药一张巧嘴总是能把客人哄得心花怒放不说,其中的美人更是极尽曼妙之能,琴棋书画皆可拿来称道,当真是集天下佳人淑女,乃是无忧佳地。
这日老板娘芍药将夜里的一切都安排的差不多了,适才想起已有些时日未清点库中珍藏——毕竟这些天他们总是神龙不见首尾的楼主常住此地,楼主连让她们打扫都不允许,自然也就没许她清点物什。
以往皕乌不在,她总是每月清点一次,但这半年来皕乌每次都没离开太久,直到六月中旬,皕乌离开后至今已过一月,她猜楼主短期内不会再归,才来到复春楼地下的密室当中。
如今想来,确实是太久未清点了……大概从年节起就没再清点过,算起来,已经超过半年。
不清点还好,这一清点,她就发现库中有珍宝丢失,整栋复春楼当即在她的安排下进入了警戒状态——虽然在那些骨软筋酥的达官显贵眼里,复春楼还是欢歌达旦,一如既往。
“芍药姐,什么东西丢了?”听她讲了大致情况后,她的左膀右臂当即问道。
芍药卡壳了一秒,皕乌从来没告诉过她那是什么,又有什么用。她只知道当那个珠子发光时,就说明楼主要回来了。
于是她只好随口胡诌道,“……金珠。”
而同样的作用,在易浅同皕乌为数不多的几次接触中,就被他摸索了出来。他起初猜测,就像那些传说中滴血认亲的神器一样,这颗珠子也将皕乌认作了主人——即使如此,他也不会主动将这颗珠子还回去。
他反倒更在意他的乌鸦是如何翻越重重山脉,将属于皕乌的珠子偷来的。甚至,如果皕乌是以“乌鸦曾偷走他的东西”为由赶赴巫山并以此为杀死乌鸦一事开脱,易浅将会无话可说。
但皕乌当时仅仅是不断反问易浅:“你为什么说那是你的乌鸦”。
更令人困惑的是,在巫山阴的大火当中,他被无数乌鸦所救。当时大火扑面,他可能感受不到,但之后在张家人集体下跪时,那只突然出现的乌鸦,让易浅醍醐灌顶。
因为那颗珠子硌着他的胸/膛,一如乌鸦的体温。(将近40C?)
此后每次乌鸦和皕乌出现,这颗珠子都会同样熨烫着他。
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显而易见,这或许意味着皕乌和那一只只乌鸦之间难以磨灭的关系性。但他总是想:这意味着他的乌鸦、在那个寒冷的雪夜,真的给他送来了“太阳”。
可是不知为何,那时的它并不能激活金珠的作用,虽然即使它能够激活金珠的温度,也不过是杯水车薪,救不了当时身处死亡边缘的两个生命。
每当想到这些,他总是难过得窒息。然而难过之余,他又常常自问:这是否说明他的乌鸦与皕乌无关呢?
为了验证这一点,他计划抓住皕乌给他送来的那只新乌鸦,将它关在笼子里,开始他的试验。
.
在一切还未发生的那个春末,巫山的春天携繁花似锦如约而至。张家人正井然有序地做着准备,一如往年。
唯一不同的,或许是这个家里收留了一位仇人。
“江哥,你今天又还要去救治伍员?”
燕子自水畔飞掠而过,在檐上刚停了没一秒,就被连廊的动静惊跃而下。廊中的人下意识警惕地抬头瞧了一眼,见是个小巧的身影,才松了口气。
“嗯。你怎么了?”江赭点点头,老妈子般关心了一句。
“吓我一跳,我以为是乌鸦又跟过来了,结果就是只燕子。”那人耸了耸肩,“一看到乌鸦准没好事。”
“那乌鸦通灵,看见确实让人心烦。”江赭低头收拾好东西,“但还是不要乱信什么诅咒之类的话为妙,那混小子多半只是在诓人,等着看笑话罢了。”
“嘿嘿”那人挠头笑了,“我也不信。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嘛!最近大家都在传这个,一来二去,免不了多想。毕竟几乎我们一提起某两个字(‘易浅’),它就会飞过来,你说玄不玄?”
近来张家诸事不顺,众人下意识联想起易浅的诅咒也情有可原。说实在的,他自己也感同身受,只是他身为领队之一,若是也疑神疑鬼,岂不是落得个人心惶惶?
他提了提肩上的医药包,面上是笃定的神情——江赭尽可能否定了关于易浅的那些传闻:“能听懂人话的东西也不少,狗养久了也通人性。”
“但是……”那人欲言又止,目光落在他的包上,略带忧虑地开口,“江哥,依你之见,咱们何时能送走这尊大神啊。”
提到这个,江赭能说的话就多了些,“他受过寒天之冻,本是将死之人,那时候我费了些力气护他心脉。自巫山阴回来后,他的状况反倒更好了些,兴许是有高人相助。”
“您是说他半死不活地去了巫山阴,回来后不仅全须全尾,还能活蹦乱跳?!”那人惊道。
江赭无奈地摇头:“我可没这么说。要养好伤估摸着要半年,半年之后会不会烙下病根也难说。小少爷尽心尽力地照看,也算是还愿。”
说来也怪,此事之后,小少爷“鬼新娘”的命格线竟真的落了下去,大势尽显吉兆,让他们高兴了好一阵子,这才举家向易浅请罪。
他们愿意倾尽所有人力物力去满足易浅的愿望,可惜易浅根本不屑一顾,甚至诅咒了整个张家,连那些无辜的人也没有放过。
对易浅那种睚眦必报之人,他们不求他原谅,只求小少爷能寻得个问心无愧,早些放弃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