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是凭空出现一般,易浅被这个惊恐的孩子拽入了另一个世界。在这个世界里,不再有映亮夜色的灯火和空寂的街道,也不再有静止的时间和他刚刚察觉到的一丝安宁。
背上的痛楚海浪般扑打着易浅的神经,男孩的哀求声似乎才刚刚唤醒这个做梦的人。他抬头望向男孩身后,仿佛发生了尸变的鬼物正追赶着尖叫的人群。
一些鬼物正聚集在一处吞食着人类的尸体。另一些鬼物则被血腥气刺激得发狂,它们暴起扑向一直追赶着的食物,咯嘣地掰弯了他们的脖颈。
一江烛火被彻底搅碎,从河底,源源不断的鬼物被送抵人间,将这个地方变成了人间地狱。
“救救我们!救命啊,救救我……我想活……”男孩手中的剑向下落血,他本想逃跑,却被这个人死死抓住,“我、我不是想害你……我只是想活!”
易浅和男孩所在的桥上也未能幸免,那些手臂粗壮、衣物破败、面目狰狞的鬼物向他们靠近。易浅被男孩的哭声震地头疼,他现在随便一动恐怕会失血过多,根本不是这群东西的对手。
“你刚刚捅了我。”易浅痛苦地呼吸,一口牙几乎咬碎在嘴里。
“我、我只是,对不起!我想活、我只是想活……救救我、救救我吧……”
“……谁教你的?!”易浅死死地掐住他的手臂,疼痛让男孩手里的剑掉在地上。
“是、是是一个道士,他说杀了你就能救所有人……”男孩眼见着那些鬼物越来越近,双手毫无章法地挣扎起来。
易浅被扯动伤口,疼痛使他手中一松,男孩便似离弦之箭般蹿了出去。
不知是他速度太快,还是那些鬼物被易浅的血味吸引,他竟轻易地突出重围,奔向桥下。
易浅咬紧牙关,扶着身后的桥栏站了起来。鬼物几乎彻底包围了他,身后的河流更是这些家伙的大本营,至于唯一的救命稻草——那个给了他一剑的男孩,也因他一时疏忽而逃之夭夭了。
现在怎么办?他不能让这些东西碰到他,否则只会雪上加霜。
他拾起男孩丢下的剑,赤色的血沿着剑身划下。只一眼,他便知这是皕乌的那把。单是一个“道士”不明就里的话不可能驱动一个孩子来杀他,但是,如果他看到易浅时,桥上真的没有任何其他的人和鬼物呢?
而如果那时,他又凑巧在桥下发现了一把剑呢?
答案不言而喻。
是阴差阳错还是蓄意陷害,易浅捋不清楚。而这把被他恣意抛弃又沾染他鲜血的剑,此刻也是他唯一能握紧的武器。
就和他那该死的命运一样扭曲。
乌鸦在天际盘旋,嘹亮鸦鸣刺穿了更深夜半的杂乱。易浅下意识抬头掠去,指尖刮过剑柄上鸟雀的纹理,向剑刃上施加真气。
虽然不记得是何人教过他,但他其实知道如何驱动真气。使用暗器时为了加重伤害,也会注入一缕不易察觉的真气。
真气随着指尖流入剑身,竟被勾了一下。那是仿佛藤蔓勾住手指般的错觉,非常轻微。易浅心中讶然,停顿了一瞬,再次试探。
比前一次更明显地交流……他忽然意识到,这是一把真正的宝剑。
虽万物有灵,但获命格者极少,能回应人者更甚。这把宝剑显然是最后者,可得易浅神力的加持;且它囿于物身,秉性极纯,难生恶念。只要易浅始终是那个紧握剑柄的人,它就永远不会背叛他。
它会是他的武器。而借助于它,易浅也终于可以使用他自己的力量。
一种不可言明的剧烈喜悦霎时在他心间迸开,犹如绽放的烟花噼里啪啦地打在他身上,轻微的疼痛让人越发兴奋,无法清醒。
他握紧剑柄的手只是更紧,颤抖的反而是心脏。少年将染血的手挡在唇边,傻傻地张口/咬了一下,唇角不可抑制地上扬。
背后的伤口被彻底遗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