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也。”久龄叹道,“听家眷说,是在棋城附近的雪地里捡着他的,彼时他半死不活,满面血迹,所以才被选做替死鬼。我特地派人查了查,近日里棋城那边不太平,怪事频出,人皆惶恐,不敢同生人多言,竟什么也没问出来。”
“怪事频出……?可调查出什么?”少女一时也有些茫然。
“查不出。”久龄握紧了双拳,“倒是派去的人里有人瞧见棋城天顶乌鸦盘旋,认定是乌鸦神降罪,要惩罚害过易浅的人,回来路上马不受控,摔伤了腿。”
“……真是阴邪。”少女也忍不住叹息。
自那日跪拜请罪一来,过了数月。所谓乌鸦神的惩罚悬在每个人头顶,尽管她不当回事,但架不住有人当真,是以渐渐在张家升起一股焦躁,无人开口,心理上的惶恐却如影随形。
“他不生是非,却热衷报复,性格极其偏执。人若犯他忌讳,恐受毒害。”久龄蹙眉,“然而他不过十五岁,尚且可教,需得有人将他掰回正道。”
“……所言甚是。”少女忍不住笑起来,那笑容颇有些如沐春风之意,“虽说身为张家人,不该由着你这般招惹祸害,毕竟玩火自焚。然而此人奇诡,若任由其发展,恐怕天下便要不太平了。”
她顿了顿,掩面笑道:“兄长,任重而道远啊。”
“且不说他了。”久龄摆摆手,把棘手的事扔在一边,“你师父身体近来如何?”
“尚在修养,只是偶尔醒来。”谈到这些,少女瞧他一眼,颇有些欲言又止。
“怎么了?”
“师父昏迷间曾醒过一次,见到我,格外惊慌,抓着我的手叮嘱,让我无论如何不要在中元节这天见到乌鸦。”
“……为何?”久龄神情不免凝重。
少女顿了片刻,犹疑着开口:
“或有一死,张家覆灭。”
这话虽无指代,但在现在的张家,提起乌鸦必然会想到谁不言而喻。一时间沉默横亘在两人中间。久龄陷入沉思,郁芷便安静待他消化。
“这么重要的事,你该早说。”久龄气得敲她脑袋,“你是来试探我的。怎么,你哥的人品还信不过?”
“哪有。”少女于是嫣然一笑,“我只是看你在气头上,先劝了几句。”
“哼。一个两个都是小王八蛋。”张家少爷收敛了恣意样子,正色起来,“这事儿不可外传,近来大家都绷着,断不敢火上浇油。”
“我也这么想。”少女也收了笑,“只是易浅同乌鸦渊源匪浅,若那日真……”
“这倒不必担心。”久龄瞧了西边一眼,正是易浅住所方向,“小兔崽子知道百姓怕乌鸦,不会刻意唬人。中元节那天我带他去跟着放灯,他不会乱生是非。”
“只得如此……”少女沉吟片刻,“那小女子就告病在家,如何?”
“此法未尝不可。”久龄沉思着开口,“只是所谓‘见到乌鸦’过于模糊,若你闭门不出却闻鸦鸣,可算见到?”
“……兴许不算?”
“如此同那掩耳盗铃有何区别。”久龄又敲她一下,气得少女后退半步。“何况你若告病,前来拜访者恐不计其数,你如何应对?”
“那你说怎么办?”
“能致‘张家覆灭’者必为祸患,恐怕不止张家,整个巫山城内百姓都会遭殃,张家不可不顾。”久龄握紧了腰间佩剑,“中元节那天,由张家着手组织祭祖,并且暗中互送百姓回家。你作为城内名人,便同百姓一道掌灯吧。有你在,来的人必不少,想来阳气也更旺些,阴邪可避。”
“兄长,此法甚险。”少女摇着头,“若那邪物是冲我来,岂不是连累了城中百姓?”
“不该。先生意思是‘见到乌鸦’,若是刻意冲你,自然也无法避过此劫,先生的话也不会如此含糊。大可以乐观些。”
“只是敌暗我明,天命玄妙,难有万全之策。”小少爷眉头紧锁,“但若是大张旗鼓,反而人心惶惑,恐生祸患。且消息一旦透露出去,仇家也会伺机而动。”
“可真是愁煞人啊。”少女叹道。
“若是两手准备呢?”
“兄长是指……?”
“你可还记得那鬼轿?”久龄摊手,“四面封闭,内外相隔。以□□镇之,自然也能隔绝阴邪,是为阳轿。届时你便躲在其中,随百姓一道放灯即可。”
“张家守夜,对仇敌;□□镇轿,避小鬼;人群繁杂,驱乌鸦;四面封闭,禁目见……如此这般,也算是尽你我之所能。”少女点点头,适才露出些许笑容。“其中许多事,还需你我四处打点,兄长可要记得收敛脾气,与人和善。”
“知道了小兔崽子。”久龄气得又敲她。
少女只是笑笑,道,“那便辛苦兄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