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轻情意重。”皕乌想了想,又道。
真是感人肺腑。易浅咬牙切齿的想。
“而且这不倒翁不似寻常玩意儿,其上附有一人命格,更合其用。”
“什么?”
“你认识的,就是那叛徒方知。我专为你买下,封在这不倒翁里,好让你出气。”皕乌双眼弯弯,“如今他命格已改,你大可随意泄愤。如何,会不会很开心?”
那不倒翁惊恐地瞧着皕乌。
“……你错了,该偿命的是我。他该去投胎,找个好人家了。”易浅也觉得此人绝非善类,面上却分毫不让。只是接了不倒翁,小心护着,“怎么放他?”
“烧尽此物即可。”皕乌笑笑,似是疑惑,“他命格已改,即使投胎也无济于事。在哪都一样要渡完命格,何必多费功夫?”
“唔,投胎亦未尝不可……”皕乌稍作思考,忽而清明,“阿浅是觉得死物怎比活人?皕某早想着此事,故而给此物加了些许用途,比之活人有过之而无不及!”
真是驴唇不对马嘴!
“……用不着。”易浅觉得太沉,把不倒翁扔在一边。“你想怎样,是死是活自己选。”
船身浮沉,那不倒翁也不住晃动,过了许久没见声响。它此时已恢复记忆,记得自己阳间所为,记得那场焚身大火……它哪敢决定,只留着泪凝着易浅。
“别装了,我知道你听着呢。”
直到这时,它才发觉自己能开口说话,心中惊诧,却也不敢怠慢:“我……我不投胎……”
方知觉得自己命苦,易浅也觉得心烦,唯独皕乌喜笑颜开。
“行,”皕乌弯起眼角,用指尖抵住不倒翁,教它再晃不能,“如此这般,真是皆大欢喜。”
.
巫山阴从来雾气缥缈,诸般人偶行走其间,有如鬼影。虽偶人邪笑诡漫生,商市却热闹,熙熙攘攘好似阳间。
只是如今此地烈火蔓延,天幕亦映作赤色,无数人偶身着赤火,冲入水中,有如流星坠入冥河。
蜃主便看着这难得一见的流星,升至高空,俯视着巫山阴所有。
死人地不同于活人地,许多建筑都不过阳间投映,是虚幻之物,毫无人气。如今正在燃烧的酒楼,却好似投入枯木间一点星火,竟是此地唯一一抹亮色。
一鬼影自雾中悄然接近,男人未尝回头,那人便自己开口:
“如此灾祸,你不招水来救,怎么在这里隔岸观火?”
他不动,只是凝望那片火光:“我已修完苦业,此地便就此别过。”
“啊,是,你是修够了,但这巫山盛况,世间罕有,费了你多少功夫,你倒是满不在乎?”
“烧尽了,便无事了。”
那人惊诧,劝道:“你无所谓,可这里尽是死人,如何处置?”
“投胎入世,求死避世,挣扎其间,均是答案。人各有命。”
“……”那人沉默半晌,又道,“巫山阴极为特殊,可易人命格,离了你便沦为俗物,你真的……”
蜃主懒得同他多言,只一挥手臂,化作一条漆黑长龙,在空中搅动。此地雾气霎时散尽,火势自酒楼飞速蔓延,竟把整个巫山阴吞噬殆尽!
火光一时盛极,他朝那人一拜,道:“我心意已决,还望大人担待。”
那人知他送客,挣扎许久,终究什么也没说,自空中消失了。
而蜃主仍盘亘空中,长久凝视此间烈火。许久之后,自火焰中飞出一只赤色的鸟儿来。那鸟在半空中划翔翻飞,似是焦灼得很,花了些功夫才在头顶找到要找的人。
“大人,人市不办了吗?”
“不办了。你也可另谋高就。”
那鸟儿扑扇翅膀,垂下头颅,恭敬道,“小人万事听凭大人安排,哪敢自作主张?”
“是么。”蜃主冷冷掠它一眼,“人市规矩素来未变,怎么今日尽是花样?”
“回大人。小人一直为经营人市操碎了心,日思夜想,终于想出来这么个办法。几轮下来,挣的钱远比之前多。如此这般,再过些年就……”
那厢赤鸟正洋洋得意,蜃主却想起被耍的经历,一时面色更冷,“我看你同那乌鸦心意相通,该是一丘之貉,你便同他混吧。”
“大人!小的哪敢呢!”
“你不敢?”蜃主冷笑,“你有何不敢?此地死物,就数你命格模糊,连我也看不清!你一直遮掩至今,这会儿倒真当自己忠心不二?!”
“大人!”那鸟尖叫。
“我不知那乌鸦同你说了什么,然而你既一心二用,首鼠两端,今后便莫再见我,否则见你一次,我杀你一次。”
“大人!”赤色的鸟发出一声悲鸣。蜃主却睨它一眼,扔给它一句“滚”,便召出深黑浓雾幻化的锁链,朝它包裹而去。
那赤色的鸟惊恐地叫嚣着,跌跌撞撞躲避开黑雾,一路飞远。蜃主在空中瞧着一地热浪,终于又转了一圈,撒下无尽霏雨,然后消失在乌云层叠的天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