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之有理。”众人交口称赞。
“阳银二十两。”皕乌又道。“阁下所言非虚。然十五两价,刚抵低等货色。若此人真是低等品,你自不亏;可若是中等乃至高等,你便赚了个盆满钵满。横竖都是你占了便宜。若你真心要摸清门道,不如忍痛割爱,莫再抬价,将此人让与我。”
那人沉默片刻,笑道:“阁下所言甚是,那么,请。”
“阳银二十一两。”另一人忽然开口,“诸位,对不住,小人只想买条命立马走人,不愿同诸位角逐,不如将此人让予小人。”
“阳银三十两。”皕乌继续道,“既来此地,大家都是商人,做什么谦谦君子。商人重利轻义礼,万没有让枣推梨的道理。”
此话一出,当即点燃堂中氛围。有人打退堂鼓,有人野心勃勃,有人醍醐灌顶,亦有人嗤之以鼻。然此番不过第一轮,众人不知此水深浅,自然不敢乱下,价钱抬了几抬,终于上了五十两。
“阳银五十三两一次!阳银五十三两两次!”
那司仪敲着木槌,声调凄厉,活似秃猴。自方才皕乌开口搅得堂内腥风血雨起,他便四处蹦跶,颇有些幸灾乐祸。
“成交,那么我们来揭秘真容!”
台上人偶拍了拍手,笼上乌鸦便四散开来,扑扑哒哒落在幕绳上,竟把那绷直的幕帘压弯了。笼中人的面容这才得见。
只见那人身形单薄,面色苍白,对应了“身如平原”、“颜如玉”。然而头上一片光裸,不过稀稀落落几缕华发,竟对应那“山存草”、“柳发华”……
众人一时无语,又去瞧那人命格。
“此人命里有厚积薄发之势,以精卫填海、后羿射日比喻,倒是恰当。”
“至于那命……既是聚沙成塔之辈,怕是能工巧匠,命格又较高,该是达官贵人手下做事的了,所以不甘为奴。”
众人中有识货的,对着此人观摩许久,评价道:“此人中品,五十三两……倒也便宜。”
皕乌浅笑。
接下来接连呈上两人,一人下品,一人中上品,都被皕乌高价买了去。众人惊疑此人富有,恐今日一无所得,纷纷下场抬价。
一时间,人命市价被炒得极高,那司仪脸上的笑几乎收不住,赌人的诗面也写得越发精致。
“昌业有陌勤为径,通途无法懒作家……”一人念道,“如此好诗,是何人所为?”
“未曾听闻巫山有善作诗者……莫非是蜃主亲自所作?”
“蜃主神龙不见首尾……怎么突然来掺和人市了?”
“不知……那怪人的心思乱猜什么劲。”
闻及此,皕乌指腹摩挲,似是盘算什么,面上掠过几分兴味。
蜃主在等。
不同于其他宾客,蜃主对目标命格了若指掌,听诗词便知深浅,故而神色自若。皕乌观察许久,已经多少有了猜测。
然而好戏还未开始,他有的是耐心。
“第五局,各位请听好喽!”
风藏怀心糖饧糕,花落眉眼穗禾多。
瓦翎高抬云月触,絮尾低垂墨影牵。
愁思缕缕入烟雨,岁末薄薄冷冰霜。
千手百面长相忆,一别人间两茫茫。
“这诗……怎么这么怪?”
“哪里怪?不是很精彩么?”
“我也说不清……此诗华丽中透出悲戚伤感,这人莫非是命里情伤……?”
“许是你多想了吧!”
此时,被皕乌盯上的男人终于自人群中抬头,漆黑目光阴鸷如鹫。他并无过多动作,只是开口道:“阳银百两。”
“这……这人怎么回事?!怎么上来就抬这么高?!”
“这人是谁?命格教人看不透……莫非这局乃上品?莫非此人已摸透门道?”
“先生贵气。”那司仪眉眼弯弯,凝这那人的眼神掩不去喜意,他等了片刻,见众人被这过高的起价惊诧,便道:“阳银一百一次!阳银……”
“阳银一百五十两。”
众皆哗然,抬头去寻是何人挥金如土。此次抬价的是皕乌,他冲那人扬头,却是一副心烦意乱。
“阳银二百两。”那人又道。这下没人再敢吭声,只当是神仙打架,凡人看戏。
见他又抬,皕乌似是再难抑制,痛心疾首:“阁下先前观战许久,如今骤然开口,却是盯上这般货色,真叫我失望。”
那人不语,皕乌便也不在意,只是道:“阳银二百五十两。”
众人一听此话,甚觉古怪。然而这两人如此争抢,保不齐此轮乃上上品。有几人加入其中,跟着抬价,竟将此人抬至四百两阳银。
“诸位都凑什么热闹?此人绝不值此价,盲目插手只是害人害己。”他环顾众人,特别是那些跟风出价者,似乎期盼有人听自己一句劝。
“阁下还是管好自己,莫寻他人事为妙。”一人冲他拜了拜,其他人则懒得理他。
“他方才高价垄断,入手的人也并非全为好货,此时倒蹦出来指点江山,不吃闭门羹才怪呢!”
人群中窃窃私语传来,皕乌转而同那最开始叫价的人对视,诲人不倦:“阁下神力强劲,该是能查此人真身,何不尽早收手,莫再误导众人,扫了大家兴致。”
“阳银五百两。”那人左耳进右耳出,面不改色。
此话一出,皕乌遗憾叹气,当即收手。任他们把价钱又抬了抬……最终,那司仪邪笑着散了乌鸦,露出笼中真容。
只见那笼中跪着一衣衫褴褛的老人,双眸浑黄,似要不久于人世。再看其命格,更是穷鬼缠身,怕是两三世薄命。
“此人……乃是下下品!”
“怎会如此!我见那人如此手笔,还以为是个珍稀货色……”
皕乌也跟着叹气,“您许是觉得有钱任性,但也不该如此这般……让我有些幻灭了。”
他失望极了,话说的却极为意味深长。那人深深看他一眼,眸间闪过异色。
然而第六、第七局皆是如此,价钱被抬得极高,人却不值此价。皕乌总是唉声叹气,煽风点火,价钱一抬再抬,那人脸色也终于黑了。
转眼到了第八轮,除了皕乌和那人之外,无人得命。众人终于如梦方醒:再不出价,今天他们便是徒劳无功、空来此走了一遭,一时都是铆足了劲。
堂上宾客皆蓄势待发。那司仪环顾四周,奸邪一笑:
“第八轮,诸位可要听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