莱姆斯不知道这棵山杨树有多少年了,唯一可以肯定的是它一定很年老了,至少比打人柳的年龄要大得多,它的树干粗壮,皮上也出现了瘢痕,像一个古老的、傲慢的怪物一样站在禁林的最前面,像是君主引领身后的千军万马一般,与打人柳遥相对望着。
每个月圆之夜结束后的黎明,从尖叫棚屋往外看,他总会看到这棵山杨树,橘红色的朝阳沿着它的根一点一点向上缓慢地攀爬,连带着它的枝干也沾染上星星点点的暖色。等到朝阳被它浓密碧绿的叶子挡住了脸,阳光从叶的缝隙里流出梦幻的光斑时,庞弗雷夫人富有节奏的叩门声也如约而至。
莱姆斯无数次经过这棵树,在他和詹姆与西里斯在禁林夜游时,这棵树是必经之地。月亮轻轻洒在它白色的树干上,朦胧得像是一层纱,闪着银色的光晕。
月圆之夜堪堪过去,正处于虚弱状态下的他本不该和西里斯他们一起溜出城堡。可不知为何,仿佛受了梅林的指引,莱姆斯鬼使神差地答应了詹姆的邀请,却也没错过西里斯担忧的眼神。他的心中一紧,怀疑西里斯是否发现了什么,苍白着脸不敢与西里斯对视。
他不愿意失去这来之不易的友情,但也比任何人都清楚最终的结果只会剩他孤单一人。
向来如此。
他从未奢求过什么,在幼年那些骨头都撕裂的时间里,他连思考的权利都被剥夺占领,在邓布利多亲自带来信之前,他从不敢去想象那些对其他人而言再平常不过的经历。
霍格沃茨,多么遥不可及的距离,如同圆月,此生不可触及。
那封信被喜极而泣的父母塞进他怀里时,他的手发软,没有人看见他掌心里用力到泛着青白的指尖。
自那以后,他可以想象自己挥舞着属于自己的魔杖,像一个再平凡不过的人一样混迹于人群之中,也不可避免地想象体内的那头狼,它会不会终有一天冲破束缚,暴露于众目睽睽之下。
那时,邓布利多会否接受他的道歉。
“我的孩子……”临别之际,母亲哭泣地抱着他,眼泪打湿了他的衣襟,“一定要平安……”
莱姆斯回抱着他的母亲,在心里默默否定她的话语。
只求他人平安顺遂。
他是个连幻想和祝福都不敢接受的胆小鬼。
“你还好吗,莱姆斯?”他们矮着身子,身体紧紧地贴在一起,好让隐形衣能够完全遮掩住他们三个人的身形,詹姆站在他和西里斯中间,注意到他愈发惨白的唇色。
莱姆斯只觉得浑身都发软,他的手脚冰凉,里面的血液仿佛被冻住了一般,全然感受不到它们的存在。
“我们回去。”西里斯皱着眉,二话不说就干脆利落地转身打算回宿舍。
“别……”
莱姆斯的心仿佛悬在了一根细线上,只剩一点筋络挂在上面,摇摇欲坠。
“我可以留在这里,等你们出来我们再一起回去。”
他小心翼翼地呵护着骗来的友谊,只期盼着能尽可能地隐瞒更久的时间。
“没关系的,这里还不到禁林,我留在这里也不会有事,”他对他们说,“再说,西里斯不是还要去禁林里找两耳草和香根鸢尾吗?”
西里斯犹豫地看着他,看上去依旧不是十分放心。
莱姆斯笑着将他和詹姆一起往禁林的方向推了一把,最终还是拗不过詹姆强硬地将隐形衣塞进他的怀里。
他看着他们的背影,两个人都是一步三回头,他无奈地挥了挥手,直至他们彻底消失在禁林深处。
真好。
莱姆斯慢慢地挪到了那棵孤傲的山杨树下,坐在了草坪上,漫无目的地在隐形衣下看着深夜的霍格沃茨。
微风拂过柔嫩的草坪,静谧的夜,一切都那么平和。
也许是身体太过疲倦,又或许是这影影绰绰的树叶为他遮挡了皎洁明亮的月光,莱姆斯的意识逐渐昏沉,几近要在此入眠。
在他无限接近于睡梦中时,淅淅沥沥的簌簌声传来,莱姆斯猛然惊醒,他差点就要与梦里的那头狼相遇——他的梦总是这个。
眼前还是一片宁静的景象,可落叶发出的响声连绵不绝,绝非他的臆想。难道是詹姆和西里斯回来了?
莱姆斯张望着,却并未见到任何一个人影。
他正打算站起身,又是一阵清风,陡然间携带着一股熟悉的香味,是那天在蜂蜜公爵遇到的那个神神秘秘的黑袍人身上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