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大叔,请问你家中可有火盆?”
胡氏吓了一跳:“这才十月里的天,哪里就用得上火盆了,你要这玩意儿做什么?”
许潋抿了抿唇:“我家……夫郎似乎病了,有些畏寒,我便想……”
往常听别人说起不觉得,自己对着旁人以夫郎称他,许潋说不上来的别扭。
胡氏一听,又问了两句,听到景玹不让叫大夫来看,才笑着低声同她道:“怕是来了月事。”
许潋不解,“?”
胡氏见她一脸茫然,嗔怪道:“你竟连这也不知,怎么给人当妻主的。”
可转念又想起那公子说这个乃是赘妻,可想而知当今世道若是双亲健在,哪有谁会同意自家女儿去做上门媳妇的?但凡族中尚有亲眷,都是绝不可能允许的。
胡氏看向许潋的眼神不由得染上一丝怜悯。
父母早亡无人教导,两人又是刚成婚不久,她不懂这些也是有的。
他也不好同个年轻后辈细细讲这些男儿家的事情,但还是简单说了一下,末了道:“他这时候脾气不好是有的,你身为妻主更要体贴他些,不要惹他气伤身子……”
许潋心道他那脾气,何须自己惹他,无事总也能气上一场。
如今挨骂受气的是自己,自己还得让着他,这赘妻当得,真是天底下头一等的难。
人家是好心,许潋自然不会拂了他的意,应道:“多谢大叔,我正要去请大夫来,还要劳烦大叔帮我留意一下家里。”
“欸——用不着,这点事看什么大夫!”
胡氏摆手道。
见许潋一脸茫然,他嗐了一声:“你等我片刻,我去拿些东西过来。”
他回了屋,在橱柜好一阵翻找。
一旁的他妻主葛大花见状问起:“老头子这是找什么呢?翻箱倒柜的。”
胡氏没工夫搭理她,又找了一阵没找到,纳闷道:“大丫头成亲那会子我买了好些红糖,放到哪去了?”
葛大花靠坐在椅子上,手里拿了些篾片在编篮子,搭了句话:“你成天把东西到处藏,我反正是没见着,你找这玩意干啥?”
“我拿一些给隔壁的薛娘子。”
葛大花讶异:“嚯,你什么时候这般舍得了?”
红糖是个稀罕物什,乡下人家少有,也就是逢着喜庆事儿才会买。自家老头子又是个惯会精打细算的,何曾这般大方过?
胡氏白她一眼:“我虽然不算大方,却也不是那等没良心的人。薛娘子来了后给了咱们家多少山货,还时常帮着大丫头做活,虽说要给她家夫郎做上一顿饭食,但那公子胃口跟小猫似地,谁家不要吃饭,多做他那一份只是顺带的事,说破天去都是我们沾了人家便宜,一点红糖算什么。”
“说的也是。”
葛大花点头。
胡氏叮嘱:“你不要嘴上没个把门的,到处说道,叫大丫头夫郎晓得了。”
“我省得,我哪里就这么不知事了。”
葛大花嘀嘀咕咕。
胡氏又找了一阵,倒是自己想了起来。
“哦哟!好像是在灶房的柜子顶上!”
他找出红糖,又从厨间拿了块姜,匆匆出了去。
……………………
从前没怎么注意调理,自己月事向来不准,只是他也没想过要嫁人生子,便也懒得去管了。之前落水后,这几个月更是一直没来,可痛成这样却是从未有过的。
景玹原也没想过她能在这事儿上帮什么忙,可她当真一声不吭,问也不问便走了,还是叫他心口窒闷。
他闷在被子里,脑海中一忽儿是她从前在客栈里画舫上密林中那总是冷漠而不近人情的面孔,一忽儿是她这些日子以来看起体贴实则疏离的举动。
兴许真的是太痛了吧,连带着他眼中也是一片酸涩。
有人将被子掀开了点,突然透进来的光扰乱了他繁杂的心绪,一阵辛烈刺鼻的气味随之而来。
景玹在来人看清他神情之前用手盖住眼睛揉了揉,平复几息后开口,看着是才睡醒的模样。
“做什么?”
他知道是她。
景玹看了一眼她手上热气蒸腾的碗,他的角度并不能看清里头是什么,可这气味便是从那里传来的不会错。
他半支起身,掩住鼻子,眉心紧皱。
“什么东西这么难闻,端走!”
许潋早便猜到他会是这个反应,并不如何奇怪。她沉默片刻,温声道:“隔壁胡大叔说……你不舒服喝了这个……会好点。”
她将碗递到他面前。
景玹一愣,垂眸望着那褐色的汤面,久久不语。
半晌,许潋才听到男子略带沙哑的声音轻轻响起:“…你做的?”
许潋没想到他会关心这个,却也如实回道:“是,胡大叔教我煮的,红糖水,加了姜片。”
“我方才尝过,不难喝。”
她想了想,又补充道。
“甜的。”
见他不说话,许潋也没有催促,耐心地等待着他的回应。
“我没力气。”
少年开口了,他眼睫轻颤,睇了她一眼,慢吞吞道:“端不住碗。”
许潋视线落在他揪着被面胡乱搅和的手,有些没明白他是个什么意思,他是想喝还是不喝。
她左右望了望,随手挪了个高几到他面前,将那碗放在上面,觉得这般就刚好。
心中很满意,这下他便不用端着碗了。
“你不必起来,倚在床边喝就好。”
“你——”景玹看着她一系列举动,又被气得不轻,“薛潋!”
这女人,是木头做的不成,他气得叫道。
只是她素来便是这样,景玹也不是今日才知。他索性撇开头去,半靠在床檐,胡乱找了个由头,理直气壮地嚷道:“我手痛,你喂我。”
许潋哦了一声,也没打算和他深究他怎么就手也痛了,当真又端起了碗。
其实要真论起来,景玹完全算不上娇养长大的,他练剑习武,吃的苦可不止一星半点。只是在她面前,他总是不自觉的就娇气起来,并以此折腾她。
如此,仿佛自己就要好过些。
只是,她生气,他不开心,她任说任骂,他也不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