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殿中大多是些后宫君侍、皇女皇子,还有些年纪小的皇孙们闹成一片。
还没成婚的四皇女早不耐烦了,嚷嚷着要众位皇女一起换一处喝酒去,也顺便为许潋接风洗尘。
几人刚起身同太皇夫请辞,便有一道女声从门口传来:“这么热闹,怎么朕一来就要走啊——”
晋帝走了进来,她着明黄龙凤纹织金曳地裙,堆云高髻,薄唇微抿,不怒而威,面容与许潋三分相似。
她径直走到皇夫身旁坐了,拍了拍他的手,看向许潋:“你这丫头,一去就是大半年不见踪影,惹得你父后日夜担忧,几度垂泪,憔悴不少,难道你师门的事便这样重要?!”
许潋低头一拜:“是儿臣不孝,未能侍奉在母皇父后身边。”
“不不,潋儿,快起来——”皇夫起身来扶她。
许潋顺着他的手到他身边,她一贯冷眉肃目,此时面上也有动容之色,默默为他擦了泪。
皇夫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忙笑道:“瞧我这一时太高兴了——”
太皇夫在一旁道:“好了,皇帝,大好的日子训孩子做什么?潋丫头拜师学艺,是好事,将来学成归来,她们姐妹两个也可以相互帮扶。”
“是。”晋帝一向孝顺,闻言立马应下。
场中诸人却是神情各异。太皇夫偏疼儿子所出的宣远侯世女也就罢了,这么多孙女,却只点明太女姐妹俩个,这心简直偏得没边儿了。
徐贵君脸色立马就不好看了,勉强按捺住没说话。其他几个生有皇女的君侍有人低头喝茶,借由茶盏掩住面上神色。有人与身边近侍对视一眼,心照不宣。也有人自觉与己无关,毫不在意。
后宫君侍如此,更不消说几位皇女了。
晋帝不着痕迹扫了一圈众人,端起茶盏吹了吹,喝了口茶。
…………………
众人各自散去后,许潋随着皇夫到了凤仪宫。
一进门,皇夫就张罗着让宫侍们去端了点心吃食上来,各式各样的摆了一桌。
“潋儿,这冰酪是你从前最爱的,快尝尝看。”皇夫又推了一碟小点过来,“还有这蟹粉酥。”
许潋其实并不如何饿,方才在寿康宫已喝了不少酒水,且这些甜点她这几年已不大爱吃了。但她还是拿起银勺,将碗里的冰酪都吃净了,点心也每样都尝了一块。
“好吃。”她道。
“你喜欢就好,喜欢就好——”
皇夫闻言,连连应声,又问许潋:“这次回来会待多久?往后便可在京中了吧?”
许潋抿了抿唇,如实道:“至多半月,儿臣便要南下往金陵去,再去往杭州参加师兄的婚礼。”
皇夫闻言微微黯然,又很快打起精神道:“也好,也好,也能住上一阵……”
上次见面闹得不欢而散,时隔半年再见到女儿,皇夫一时手足无措,心中惶惶,生怕说错什么惹她不快。
许潋想起方才许渺同她说的,主动问起:“父后可好?这次回来,见您仿佛都瘦了。”
皇夫得了女儿关怀,鼻头一酸,眼泪蓦地盈满眼眶。
“很好……宫人侍奉很是尽心,你姐夫也总带着诺玟陪伴左右,还有云时——”
他小心看了一眼女儿,“云时也常常进宫来,陪着本宫说话。”
许潋点点头,表示知晓。
皇夫迟疑片刻,又说起:“你同云时的婚事……”
云时是温相家的公子,家世显贵,才貌无双,为人良善知礼,他父亲又是自己多年知交。自己看着这个孩子长大,也很喜欢他。唯一的不好,就是他胎中带来的不足之症,自幼体弱多病。所以饶是旁的再千好万好,因着这一条,自己还是硬下心来没答应女儿要娶他的要求。
没有哪个父亲愿意女儿去娶一个病恹恹的夫郎,身子那般弱,将来恐子嗣艰难。
父女二人因此闹得很不愉快,紧接着许潋接到师门传唤回了去,又是半年不见。
皇夫心中伤心难安,疑心这孩子生他的气了,不然怎么这半年来,信都没有几封。这次回来,也是她到了府中后,他才知晓。
皇夫心中酸楚难言,又要落泪。
许潋这才明白为何姐姐说自己同父后置气了。她当时接到师母传信走得急,未曾进宫告别,后来到路上时才想起去信一封言明情况。却忽略了父后一向有些敏感多思,叫他难过成这样。
许潋心中懊悔不已,跪地请罪道:“父后,是儿臣的不是,让您担忧了。”
皇夫眼含热泪,急急摇头,去拉她起身。
“不不!是父后的不是……快起来,潋儿——”
许潋却不肯起身,同他道:“父后,我没有生您的气。我知道您心存顾虑,只是我同云时情投意合,心意相通,我必是要娶他的。只请父后成全,莫要阻拦我们——”
女儿对云时那孩子的情意,皇夫一直看在眼里。这半年以来,他也想通了,女儿一向执拗,做下的决定轻易不会更改的,况且云时也是个好孩子,自己何必因为一些虚无缥缈的忧虑去拆散他们呢?
何况也改变不了什么,若是自己不答应,女儿怕是都不愿再理自己了。
想到这儿,皇夫抛却自己心头那一点点失落,扶了许潋起来,犹豫了会,终究道:“云时是个好孩子,你娶他,为父不会再反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