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梳着宝髻的老妪闻言纳罕地接过话来:“这千机阁行事竟如此张扬?老身依稀记得,自从景姒娶了亲之后,也鲜少再犯杀业了……”
“你这消息竟如此不灵通!景姒早就死了,如今的阁主啊,是她同燕南公子所生之子。”
“千机阁竟没落成这样,连个女嗣继承香火都不成?怎么让个男子当家。”
那人脸色一变,左右看了看才道:“老姐姐慎言,景姒只得这一个孩子,可不就母亡子继?听说这位新阁主虽是男儿身,但却是真正的心狠手辣。处事果决,远胜女子,且睚眦必报。你如此这般,小心被听了去……”
臧虹风卷残云般将桌上的菜一扫而空,末了摸着肚子道:“自从长均回了去,再也没吃过这么好吃的饭菜……”
她也听到了那处讨论的,见许潋似乎有几分感兴趣,便同她说起:“这千机阁历经数朝,于机关傀儡、暗器制毒方面都是数一数二,更别说还有神功秘法,算得上是一大宗门了。但阁中人行事捉摸不定,亦正亦邪,也素来不与江湖众派为伍,久而久之便被传成了魔教之流。”
她摇了摇头。
“那景姒我从前也见过一面,为人倒是不可多得的英才,只可惜性好杀戮,暗中屠了金牁门满门,却收了人家的公子娇养着,事情未曾败露前两人倒也过了几年的好日子。兴许是瞒不住吧,七年前,燕南公子手刃景姒后又刎颈自尽,妻夫二人双双身亡,只留下一个半大小子……不过听说是有些手腕,短短几年,便将内外势力收归手中,也是不凡……”
许潋默默听着。
本朝不比前朝于男子严苛,如今多的是男子自立门户当家做主。这千机阁代代传承下来,积累的底蕴怕是远不止阁中那些暗器死物。一个失了双亲渺然一身的少年,撑起这偌大的家业,也确实是不容易。
江湖门派大多信奉强者,若是没些本事,还真镇不住。
午饭过后,臧虹便同许潋说起左右还有些日子,她便先回山上住个几天再启程。
许潋心说怕是舍不下那几坛酒,要喝了再走。
当下也不拆穿她。
臧虹将买来的大小东西用包袱卷了往背上一扛,又扭转头来问许潋:“潋丫头,你可曾同葶丫头通过书信?想好去哪里寻她不曾?”
许潋沉吟片刻道:“徒儿打算去金陵。”
之前总听大师姐说江南繁华,只在金陵,她打算去那找找。
从无欢城去往苏州,再乘船可至金陵。苏州离京都也不算远,她许久未曾回去看看了,也打算顺便回去一趟,再从京都直接南下金陵。
臧虹点点头,又嘱咐道:“最迟六月底,若是寻不见她,你便先自己过去吧,莫要耽搁了。你们师兄妹亦有一年未见,长均信里也念着你呢。他一贯拿你当亲妹妹看待,想必也是想让你送他出嫁的。”
许潋眸中泛起一阵暖意,应道:“是,师母,我知道了。”
许潋送臧虹出了城门,望着她晃晃悠悠地赶着牛车走远,才转身往城内走。她并未骑马,为了快些回去,便施展轻功上了屋顶,踏梁而起,向着客栈方向而去。
途经一处屋脊时稍稍歇息了片刻,偶然瞥见下头几人簇拥着一名男子立于暗巷。地上跪了个中年女人,浑身是血,正满面涕泪地苦苦哀求着。
正是满月,月光洒落,男子俊美的侧脸依稀可见。他把玩着手中的一把短匕,嘴角带笑,似乎听得很认真。
女人说完,见男子不曾开口,面露松懈之色。未料男子忽然出手,一道寒光掠过,女人的身体僵直着倒在地上,鲜血喷涌而出。
男子早退出三步开外,月白的袍摆不曾沾染半分。
空气中若有似无的血腥味弥漫开来。即便如此,男子亦是面不改色,实在令人胆寒。
许潋认出了是那天擂台上的男子。那日早见识过他的狠辣,今日又叫她撞见这一幕,对他的观感实在算不上好。刚想避开,却见对侧暗处有一蒙面人手持箭弩对准了他。
她想了想,那男子虽不是什么良善之辈,但自己毕竟之前于他有所冒犯,此时便实在不能当做没看见。便在那蒙面人扣动弩牙之前,打了颗石子出去。
蒙面人一惊,箭镞偏离了方向,惊动了暗巷里的人。
许潋趁此机会施展轻功离开。
男子似有所觉,抬眸望了一眼许潋的方向。
未来得及逃走的蒙面人被按在景玹面前。
“阁主,这人如何处置?”
那人蒙面的黑巾被扯落了,露出一张面目全非的脸,眼中满是仇恨,“魔头,你不得好死!今日没能杀得了你,来日你可就没这么好的运气得人相救——”
话未说完已被人塞住了嘴。
景玹正思及方才望见的那抹算不上熟悉的红色身影,那柄剑,哼了一声。
他阴冷的目光落到面前这人脸上,森然道:“是你啊……你这话倒提醒了本座,这么容易就让你死,怕是不能的。”
他长指轻点着下巴,作思考状。突然眼眸微眯,露出恶魔一般的笑,说出的话令人不寒而栗。
“你杀了本座那么多人,本座可得好好想想,该如何,才能叫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