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一连几天,颂祺都在听何嘉说张恬恬,也是从郝自芳那里听来的。
“郝自芳比我还倒霉,你知道她多惨吗?她打幼儿园就跟张恬恬一桌了,张恬恬负责发小红花,无论郝自芳多努力,张恬恬都只把小红花给那些不好好听讲的男生而不给她。”
何嘉呵呵笑了两声:“骚货。也是她丑得雌雄难辨,要是换长得漂亮的,早被骂死了。”
“而且郝自芳和张恬恬初中都是在南盛念的。郝自芳说了:‘只要我考得好,人家张恬恬才会和我打招呼,考的不好了,我跟人家说话,人就不理。’”
“那你打算怎么办?”颂祺问。
“能怎么办?凉拌。小璇儿知道我跟蓉蓉的事了,说要给她点教训。我说算了,蓉蓉是个糊涂虫,又胆小,再说她也不是故意的。”
颂祺还要去医院打点滴,便没再问。
一连几天发烧,顾井仪都上医院陪着,她说不用,他笑得像风吹树叶,只一片枯叶高高在枝头搔着。
可是每次都去。怕一次不去就永远不去了。从医院到学校,好几次约逛书店,她都恹恹的,说:“好懒啊,回家算了。”便当他不存在。一个人默默朝家的方向移动。他简直怕看到她背过身,背影单薄得仿佛十步以内就可以化成一张夹藏在书里的书签。每次都这样想,每次都去。那几次牵她倒没有挣,不知道是懒得还是忘记了。
顾井仪打包肉粥到医院,点滴已经打了一半。
颂祺还歪在座上休息,轻轻抽出她手里的习题,眼皮不跳,看上去很疲惫。凑近了,感觉到她小口小口地呼吸,像杯里待放凉的热水的呼吸一样。
他凑近,欲吻她脸颊,她罅开眼,想也没想就躲开了。
他才搭讪一样说:“叫你好几声你都没答应。”
她露出思索的样子,不自觉歪头,问:“你不回家?”
“等你啊。”
“不累吗?”
“不累。”他把书合起来,“多休息,你最近状态不差的。”
“你不回家?”
“短信上不是说好了吗,今天不赶我回去,忘了?”
她的声音奇异得低,自己都觉得了,低得像是女人的V领,直低进胸口,“哦,那好吧。”
*
再去学校才听何嘉说起那天发短信的事,“顾井仪把手机放桌下给你发的短信,生物老师最坏了,知道是看手机,还故意问:‘那个男生,你对着□□傻笑什么?’”
颂祺实在没忍住笑出声。
“还有更可笑的事呢,你没听见康滢滢在外边咋说的,她说她受到排挤都是因为嫉妒。什么这个抠她屁股,那个摸她大腿的,其中就有顾井仪——寒碜得我牙花都掉了!”
“哈?那他怎么说?”
“他要我不要让你知道。人家顾井仪说了:‘不然我女朋友听见了,还以为我家穷得吃不起猪肉呢。’”
颂祺知道何嘉乱说嘴,当着人,顾井仪根本讲不出这种话。可是联想他那时表情,实在正经相不起来,只好打岔:“你和张恬恬怎样?”
何嘉马上摇手:“别跟我提她,我怕我会吐。”
“你听我跟你讲。我寻思,这事要翻篇,最好闹大。”
“可以吗?我已经被韩燕燕喊话办公室了。”
“可是问题就在,大多数人都觉得是你的错。蓉蓉这事就是明证。”
何嘉逼紧两道眉,不耐烦道:“谁叫咱哭晚了呢。”
但对何嘉,寻衅张恬恬是本能地发泄,何况那些话都是写实。张恬恬越是哭,何嘉越是尖刻,很自然激起众怒。
但奇异的是,有一天,当事情发展到一个程度,所有人都接受并给予张恬恬作为弱者的同情心的时候,这一同情心反而发酵了,为什么张恬恬总哭?为什么不战争?如她所愿,现在她是一名完美受害者了。但他们又潜意识觉得看好人被调教成坏人更富娱乐。他们开始觉得张恬恬无聊了。倒戈何嘉。
颂祺始终很淡泊。预计中的事。顾井仪问不怕何嘉成为下一个康滢滢?颂祺说不会,“何嘉不也是你的朋友吗?”
韩燕燕喊张恬恬跟何嘉一起去办公室。她说话向来针针戳戳,无非要她们把重心放在学习上,不要搞小团体。
何嘉只是嘻嘻哈哈,说我说的都是事实啊?质问张恬恬为什么要污蔑她作弊。
韩燕燕只想了结这事,囫囵着过了,默认就等于承认。
当晚班群里上传了一段音频。何嘉还是一贯政策,不怕事大,紧扣众人反高潮的心理,说张恬恬是奸细。所有人都信了,不是因为惊恐,而是一直就有这么个愿望。
人果然只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事。颂祺想,“但是你不要让人知道录音的主意是我出的。”
何嘉说好。
“还有张恬恬是奸细这个事,是真的?”
“不知道。但是她长得就像个汉奸嘛,再说,她先对我不仁,我还讲什么义不义?反正狗咬我,我就去咬狗,咬死她,奶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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