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况不太好,你跟我来一下。”
颂书诚看看顾井仪,顾井仪说:“我会照顾她。”
“谢谢。”急急说一句,颂书诚随医生一起离开了。
顾井仪进病房探视过一次,晚上又去,颂祺还没醒。
他一坐许久,像夕阳,迟迟沉下去。
她消减得狼狈。眼眶向内塌陷,嘴唇灰白,装在病号服里,像瓶子里凋到只剩一枝梗挺着的梅。
他最不能直视的是,她脸上有伤,身上还有,点线面的淤青像打翻的颜料一样。
为什么不告诉他?两周不来学校,就为了不让他发现?为什么那时他端着书,问都问了就是没看看她的手?
他坐在那里,眼圈都挣红了。不用说,是她母亲干的,除了她还有谁?
他站起来,想出去透透气,又怕颂祺醒来,被子也有点薄。
取她的外套盖上,掏掏口袋,不会还有药吧?
却是一张字条,寥寥两行,写了:
“昨天妈妈又打我了,我躺在床上,听外面下雨也像在哭。我想自杀。”
他死了一秒。半晌才反应过来,终于看懂了。
自杀两个字很大,大到有些失焦。也可以看见她阁着眼泪,一面写下这些字的样子。
他要疯了。坐了下来。
真的有这样的父母?
这个女人,她跑回来干什么?
他把纸团紧了,不,他要冷静。为什么事情是这个样子?这样的母亲,要孩子干什么?生下来就图爽?颂祺多好,因为她变成这个样子!
而且,她会不会死?
他看着她,心如刀割,觉得她活不长了。
啊,这个女人!
她根本就不应该回来,再在国内呆一秒,女儿就要折在她手里了。这样的人不配做父母!就应该永永远远在国外,永远不回来,回来干什么?永远不会愧疚……不要也罢!
去哪儿?不知道。他要她离开!越快越好,越快越好!
他重新在椅子上坐下,反应过来,房间里已经黑了。
他怕她睡不好,开了一盏暗暗的小夜灯。才感到手机在口袋里,一蛰一蛰,震震的。轻轻推开门,靠在门外的墙上接电话。
是顾妈妈打来的:
“回去了?”
“嗯。”
“这么急着回去,奶奶会不高兴的。”
“我知道。一会儿会给奶奶道歉。”
“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他揉了揉眉心,还是觉得先不跟家里讲,他不想他们对颂祺有偏见。
“没有。”才明白颂祺说这话时的苦涩。
不应该怪她。他想,是他没有让她觉得可以说。
再进病房,颂祺已经醒了,躺在那里,望着天花板流眼泪。
他手足无措。站在那里,像雨后灿新大街上的一滩积水,一切清洁、喧嚣、意识通通绕过他,远离他;又一种痛苦像崖壁上拍浪的回声。这许久。
他想替她掖好被角,但触及她的一瞬,她噩梦惊醒一样弹起来,扑跌下床,手脚并爬钻进床底;拳紧身体抵着床腿,任他怎么叫都不出来。
“颂祺?你怎么了?”
“你先出来好不好?”
他蹲下来,侧过身,她竟用那样的眼神看他!
他试图接近,她眼睛睁得更大,简直快要掉出来了;他只好不动,一遍遍唤她的名字:“你不认识我了?我是顾井仪啊。我们不分开了好不好?我们以后都不分开了好不好?”
他一步步靠近,把手给她,她迟迟不动。
他探进床底,手触及她的手臂,脖子,肩膀,察觉她在发抖,小心拥住她。
许久,她终于哭出声:“你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