仗着自家选进族里护卫耀武扬威,见到他这个当哥哥都半点不尊敬。生在茅厕捡回来的东西,也好意思跟他面前充油子!
正嘟嘟囔囔,苏本捡的亲娘,他婶娘从屋里出来,立着眼睛问他:“你哪儿喝了一夜大酒不赶紧回家,跟院儿里立木桩子?”
他可不敢招惹这位出名彪悍的婶娘,闻言忙挤出个笑:“瞧您说的,我哪儿喝酒了,我那是有正事儿,正事儿…”
干干巴巴说着话,就迈进自家门里。
正好对上婆娘充满怒火的注视,他自知理亏,嘿嘿一笑,绕过婆娘往里头去,边走边喊:
“大囡,给爹打水,我得洗把脸,哎唷这天忒冷…”
大囡低垂着眼眉,从屋里挪出来,从外屋大缸里给阿爹舀水,又兑上些热的,端到跟前,等他洗完脸,端着想走。
天冷,大囡却还穿着单衣,她缩着脊背,瞧着瑟缩可怜,却没有激起苏本炎分毫怜惜,反而招他眼,呵道:“没有规矩,瞧见你爹,连句话都没有?”
大囡放下脸盆,转过身来,朝着他福礼:“阿爹。”
“嗳。”苏本炎这下气来的快去得也快,脸上挂着笑,看了眼女儿手上冻疮,打从怀里掏出盒脂膏,递给她:“喏,别说阿爹不疼你——上好的冻疮膏,放铺子里得卖个一二两呢。”
他婆娘恰好走过,从他手里劈手躲过,拿在手里上下看,横眉:“你打哪儿来的银子?”
眉毛立起来:“又去赌了?”声音既尖且利,想到隔壁,又强忍怒火压低声音:“你们又偷偷赌去了?不要命了?”
族长那里早说过,博戏无妨,年节下小赌怡情无妨,但谁要是敢开盘子当众聚赌,一旦逮住,轻的罚没赌资,重的要开宗祠!
自己的男人自己知道。苏本炎打年轻时就爱赌,没钱小赌,有钱大赌,多少家产都不够他输。她上了几次当后学乖了,哭闹几次把控家里银钱,还是搁不住他隔三岔五偷钱去赌。
男人身上几个钱,她这个当婆娘的最清楚,就他身上那仨瓜俩枣,莫说买一二两银子的冻疮膏,正经去买个馍都难,又哪来钱儿给闺女买好东西?
就有钱,家里头冬衣还没着落,拿回来给儿子添件袄子也好,怎么又浪费给丫头片子买甚么冻疮膏!
“你懂个屁!”汉子有些心虚,旋即又瞪起眼,“我这是帮了人的忙,别人拿来酬谢我。什么赌不赌的,净瞎说!”
虽然他的确是赌了一夜,但这话可不敢乱说。婆娘要疯要恼是一回事,若给隔壁听去说给五娘子那头管事儿的,他要遭殃。
吓!苏家真是越来越瞎包!
好好一个家族,就因家里头宠女儿,任凭她搅风搅雨,管束着族人这不许那不能,早晚要瞎!
“你帮人忙?你能帮人什么忙?”婆娘逼问,满腔不信。
自家坑头睡着的是什么德行她心里头清楚,好吃懒做,自私无情。他们这个院里头住着的,原先大伙儿家境都差不多。这一两年间有些人跟着五娘子瞎折腾,家底儿竟就渐渐厚了起来,她看着眼热,想叫男人也去寻份活计,他却说甚么丢份儿,死活不肯。
跟他瞎混的那帮狐朋狗友也都是差不多东西,他又没个权没个势的,能帮什么忙,叫人送他这般贵重东西?
提到这话题,他本能心虚,又嫌婆娘问的太多,一副不信任模样令人火大,当下把手里东西一摔,胡乱踢了鞋,歪躺上床,脚丫子勾过被子裹住,胡乱说一句:
“妇道人家,少打听爷们儿的事!”
婆娘心里窝火,有心想去摇晃问清楚,男人却已经打上呼噜,她怕挨揍,只好把火窝憋回去,握着冻疮膏往外屋走,走没两步,看到大囡弯腰通炉子,手上冻疮成片,一双清凌凌的眸子正看过来。
她心里一紧,挤出个笑,难得好声气:“等明年娘问你舅母要点樱桃泡酒,抹上管用。咱小户人家,用不起这好的脂膏,娘去找人卖了,好歹把你和你弟的冬衣赎回来。”
大囡嗯了一句,低头继续干活,没多吭声。
苏本炎躺在床上,看似呼噜震天,其实压根没睡着,闻言心里怪不是滋味。
他给小葛庄的管事牵线,对方酬谢他十两银子,昨晚上没忍住都输了。心里有些懊恼,想着应该先把俩孩子的冬衣赎回来。
心念回转,想到小葛庄管事说的那些话,不免动心,合计着等睡醒了就去找薛家商行认识的人,再牵一次线,好生赚上一笔过冬。
至于他们的生意会不会损了本家利益…谁叫他们吃香喝辣,自己家却穷得置办不起冬衣呢。
五娘子一个丫头片子,手里的钱填山填海,供应族里那么些人花销,却非要卡出些条条框框,害他一文钱拿不到,如今被手底下管事蒙骗,也是活该!
这一两年,不知道她打哪儿找来些手艺人,改良磁窑,又实验无数,烧出来的青瓷一次比一次精美,运到左近州县颇受欢迎,如今还商量要走海船去番邦,怕不得赚个千万两。
小葛庄的管事说了,他们从窑里偷出来的那些,专门运到北方,不怕被人发现。他朋友多路子广,但光给他们牵线才能挣几个大钱?
不如跟管事说,也要掺和一手,想办法多分点才是。
苏本炎算盘打得飞快,却不知道小葛庄的管事已经大祸临头,自身难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