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哪儿去找?哈德氏说他们追到边上就没再见过踪迹,一路城关咱们都派人去打问,没人见过他们。”老四的亲兄弟郁闷着。
旁人或许不在乎老四的死活,他却不能不在乎。都说老母爱小儿,这句话一点错都没有。
老四那就是他老母的命,若知道老四没了,他老母说不得就得追他而去…老母若没了就得治丧、守孝,他手里还没掌稳的权利怕不都被几个如狼似虎的族兄弟夺去。
私心里,也不希望老四丢了性命。
这个老四,志大才疏,给块骨头就满足,是很好用的一杆枪。
商量来,商量去,几个人每一个有好主意,不免有些丧气,又互相埋怨,说着说着矛头又都对准庄续礼——谁叫他是族长,获利最多,又是此事的挑头人呢。
正乱着,外头有人通报一句,紧跟着进来个满头金饰,神采斐然的中年女子。
众人慌乱间,纷纷站起,有的稽首叫“阿嫂”,有的叫“弟妹”,叫法不同,却都一致慌乱,又不约而同的在心里腹诽她没规矩。
男人议事,不经通报——哦,人家通报了,只是没等回应就径直进来。
无论如何吧,男人议事,她一介女流,来掺和什么。
外界都以为出身真定府孙家的哈德氏不由分说,与庄续礼分坐左右主位,俯视下方,她一双细眼,仔细打量能看出与中原人相异的琥珀色瞳仁流转,全没把在场者放入眼中。
“家中来信,有人曾在满村见到过阿尧。”她说得一口流利汉话,语调不见半丝异常,完全听不出是在草原上长大的鞑子。
几人倒吸一口凉气。
满村位于渔阳关内,是前往真定府的必经之处。
其中一人追问:“是哪儿?他可是要进真定府?”匆忙站起,慌乱道:“我去部署人手,这次务必要抓住他…”
慌乱不堪,生怕庄尧卿杀回来,害了他们的性命。
谁能想到呢,庄家的麒麟儿,一朝疯魔,如同恶鬼,杀出庄家时面对曾经的亲朋毫不留手。仅凭几个人手,对上庄家和哈德氏好手的一路追杀岿然不惧,计谋百出,骗得追杀的人团团转。
想来也是唏嘘,这些本领,原是家族精心教导……从前只觉得欣慰,如今却用在了他们身上。
“追丢了。”
哈德氏阴沉着脸,和她平时在外头塑造的菩萨心慈和面截然不同。
她是万没想到这个养子竟如此棘手。当初几个孩童里头千挑万选,选出最聪颖有资质的,如今倒是后悔,还不如随便选一个愚钝的。
“从得到消息那日起,城门那里就加紧搜查力度,至今没见他们进城,”哈德氏声音冰冷,“他未必会来真定府。”
打满村往西南,完全可以绕过真定府,走乡陌小路,北可下直隶,东可进青州,往南也有去处,一旦他们进了渔阳关,就如池鱼入海掀不起涟漪,茫茫人海里想找几个人,难上加难。
庄续礼皱着眉头连连哀叹,这可如何是好!
哈德氏冷哼,顶看不上这几个撑不起事的男人。若在渔阳关外,她能动用自家人手,但进了渔阳关,出真定府,只能借用庄家人脉。
思虑一瞬,微微放缓声音:“为今之计,只能四下寻访。”
庄续礼蹙眉为难:“咱们人手有限,出了真定府若无方向可不好寻找。”
又不能大张旗鼓去找,还得用信得过的人手。庄尧卿打出庄家时,把能干活的人伤的七七八八,好几个如今还躺在床上养伤呢。
“他身边那几个,听口音是南边的,他想往南行,最快的就是走直隶,从京城绕路而行。”哈德氏也知道人手紧缺,思虑再三,决定重点派人沿着直隶方向去寻。
几个男人虽心中不满她发号施令,奈何没有其他主意,又碍于哈德氏势大,只好听从。
一人说:“晋家那边来探问过几次,我都搪塞过去,今年冬至祭祖,可怎么办呢?”
哈德氏闻言,原本和缓的面孔瞬间冷下来。眼神阴鹫盯住说话的人,叫他大冬日出一身冷汗。
“火灾而亡,全家不详,族里已有定论,晋家外人,没得置喙。”她斩钉截铁,怎么都不肯松口。
“阿嫂,话不能这样讲。”那人定了定心神,说:“晋家毕竟不是小门小户,武林当众有些名声,他们家镖局在京城也有分号,和些贵人们有往来,咱们庄家还得顾忌些。”
这些草原上的鞑子忒霸道。
杀人全家也就罢了,还不肯让人家进宗祠享祭祀。庄尧卿一家香火已经绝了,日后恐怕也无有享祭,但这头三年,是可以享受族中祭祀的。
哈德氏姣好面容被冷硬侵染,她若笑着时面容柔和,眉眼弯弯,瞧着是正经汉家女子,但当她冷下面孔,双眉挑起,嘴角下撇,两道法令纹凸显,就能看出异族人蛮横模样。
“阿弟若不服,我请家兄来说话?”哈德氏直直盯着对方,分毫不肯让。
那人吓得连连摆手,咳嗽几声借冷茶去压。
哈德氏所指兄长,可不是孙家那个烂泥扶不上墙的家伙,也不是草原上她哈德氏的同母兄弟,而是哈德氏如今当家作主的部落首领,那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家伙,他可不敢惹。
明知哈德氏不可能请来首领,只是故意吓唬他,他却不敢接这个话茬。
只把话咕哝在嗓子里:“好歹留一份香火情…”
见着族兄朝自己挤眼,又把这句话咽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