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此处,她神秘兮兮对老姐妹说:
“二猛家里头说,他们今年种的番薯,大丰收!”
平均一亩旱田能收二十三石,惊煞人!
据他三哥说,这还不算宋家开荒的山坡地。说是他们嫌絮烦,没有去估算山坡地的产量。他们帽顶村可发了,家家户户大丰收,只愁地窖放不下。
“番薯,那是个甚稀奇东西?”
张五麻得意的把她所知道的故事,讲给老姐妹。见她将信将疑,一副不相信的模样,气得一拍大腿。
“等割了稻,我家要种秋薯,等到明年一二月收,你就知道是不是好东西!”
虽说收获没有夏薯产量高,那也比荒地强——
张五麻从来心里都有算计。自听说了番薯这新奇东西,她就上心打听,得知果然高产,立马托侄女婿回家买薯种。
宋家说,这是苏家要推广,利民生的,只收少少成本钱,也毫不吝啬的把怎么种,怎么养,都告知他们。
据说,如果种的多,苏家会派人来指导。
她在心里念佛,苏家那位甚么五娘子,莫不是菩萨跟前的玉女托生……专门来救苦救难的吧……
老姐妹眼珠子骨碌碌一转,殷勤的拎起自家水瓶,给张五麻倒了杯水。
张五麻喝了一口,心里头撇嘴。
没放盐没放糖,山上摘的枣树叶子还炒糊了,喝进嘴,满口的糊茬子味儿。
“既这么好,你给我也见识见识呗…”
要么说,她们俩是多年的老姐妹呢,心思算计都一样,一个比一个精明。只是老姐妹命苦,早年丧父,她娘改嫁不带她,胡乱长到十四,嫁给大她十一岁,娶不上媳妇儿的光棍汉,成亲进门,床上连张像样的竹席都没有……
她进门半年就开怀,孩子一个接一个的生,连生了三四个,却一个养住的都没有。
等到了二十多,生了她大儿,才开始养住,接连又生了八个。孩子们小,只会张嘴等饭吃,又是十几年穷日子。
她大儿长到十一岁上,小小年纪就出门,去码头给人扛大包,城里头寻摸零工,赚的钱一分不留,全补贴给老娘。
就这么个贴心贴肺,比枕边人更体贴的儿子,眼看能娶亲了,有一日去给富户打杂,活儿没干完,夜里住人家里,谁知竟赶上山匪,把那富户满门灭口,她大儿自然也没跑了……
老姐妹差点把眼哭瞎。
富户全家死绝,家中银钱财物被山匪席卷一空,房子院子都被烧了,只剩下田产土地和铺子。他有个亲叔叔,偌大产业从天而降,得知老姐妹大儿的事情后,倒也不吝啬,赔偿她好一笔丧葬银。
死人死了,活人得活。
老姐妹收了银子,从富户家里抓了把灰,并着大儿穿过的衣裳给他立坟头。从此抹干眼泪,操持家务,给剩下的四个儿子娶亲,又发嫁了四个闺女。
虽这么些年,她绝口不提,但张五麻知道她心里头苦。也知道她惦念着要给大儿过继个孩子,叫他九泉之下有碗子孙饭。
奈何她四个儿子,谁都不肯把自己的孩子过继给死去的大哥……谁叫他死的太早,甚么家业也没留下呢…但凡留下一星半点,何愁无人过继?
看看地里,白发苍苍,腰都直不起来还在卖力气的老汉,张五麻心里惋惜。
老姐妹啥都好,就是孩子没养好…
四个儿子各自娶妻生子,家里头打成一锅粥。她一气之下分了家,说好了老两口能动弹,单独过活,什么时候不能动了,四个儿子再轮流伺候养老…
虽说分家有里正、有村老们主持,也都讲好了条件…可他们老爹都六十多了,重孙辈都有了,他们也忍心叫他自己下田割稻,硬是不给搭把手……
她叹了口气——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晚上叫我儿媳妇整治两个菜,你们两口子也别起灶了,来我家一起喝两盅。”
农忙,浊酒总得饮上两杯,晚间睡得才香。
她连连摇头:“那不成,”家家日子不宽裕,张五麻家里头也是勉强凑合,多两张嘴,可不只是多两双筷子的事儿…
再者说,欠了人情,回头她还不起。
歇够了,张五麻把捆扎好的稻卷扔独轮车上,不容分说:“你别啰嗦!不是要见识番薯,晚上做给你吃,”见她吃力,老姐妹连忙来帮忙,她说:“你若过意不去,回头纳双鞋底给我…再没比你手艺好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