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华园中常有宴会,家里不曾带你们去玩耍?”
清华园乃是京城有名的园林,是前朝神宗外祖父修建,仿江南山水,怪石嶙峋,一步一景。取“岩壑闲远,水石清华”之意命名。从前朝至今,保存完好,是大长公主的产业。
大长公主嫌这里晦气,不爱去逛。京中有名有姓的人家,经常租用,举办宴会。
苏敏嘉摇摇头:“咱家和他们攀不上关系。我记得阿娘去过几次崔家的宴席,后来也不爱去了。”
阿娘说崔家那群人,眼高于顶,鼻孔朝天,若不是为了外婆,她才不耐烦去看她们脸色。
“阿织也没去过?那倒可惜了,清华园还颇有可玩之处,若有机会回京,我定会邀请阿织去玩。”,闲聊似的,顾祯抛出问题。
苏织本在思考,闻言看过去,黑白分明的瞳孔直直盯住顾祯,仿佛在说‘我知道你打什么算盘’。
“好像跟着阿娘去过一两次……”,苏敏嘉记不清,扭头去问弟弟。得了个白眼。
苏敏言从不关心这些。
把玩着匕首,苏织道:“可惜得很,当年没能认识……十三哥。不过十三哥学问精深,人品笃重,想来在京城很是出名,可惜我们兄妹孤陋寡闻,竟也不曾听过你的大名。”
“这有什么。京城人以千万计,不认识得多了去了。”,不等顾祯说话,苏敏嘉插口道:“都在京中,素未谋面。千里迢迢回了淮阳反倒遇见,那是咱们有缘分!”
敏言点头,含蓄的表达赞同。
苏织不耐烦和这俩傻子说话。刺了顾祯一句,再不想看见他。扭过头,仍旧和窦大舅详聊。
对于苏织的这番折腾,苏家人其实不以为意。苏氏说出去也是书香门第,又不以勇武传家。若是学个商贾之术,好歹能给家里揽财,学武艺?
纵使十八般武艺皆通,又能如何?
用崔氏的话说,咱们五娘子有兴致,那就随她折腾。不过多花几个钱聘人,仆役护卫训练好了,能保家护院也好。
大家都是这般想法,纵使苏织一再强调,要招揽苏家族人去练武,但响应者寥寥无几。
正一筹莫展之际,听到旁边三个闲聊,提及族学中有些小子不肯读书,反被人勾着去赌场,叫家里知道,狠狠一顿打。
敏嘉幸灾乐祸:“活该!”
本朝好关扑,从王公贵族到黎民百姓,都图一乐。但朝廷律令明文禁止赌博,若被抓住,轻则打一百杀威棒,重则按盗窃罪从重处罚。
敏言冷道:“三哥不也爱赌?你那博戏,比他们能强多少?”
苏敏嘉急眼:“那不一样。我斗鸡斗狗,不过小赌怡情,怎能同恶少无赖相提并论!”
他爱的是赢了之后带来的畅快,并不在意金钱多少。那几个小子,去赌场叫人下套,赌红了眼,差点把身家性命压进去。
“不信你问十三——他也擅长博戏,下棋投壶,我就没赢过!”
“小赌怡情,大赌伤身,敏嘉有分寸,知晓浅尝辄止的道理。”
“瞧,还得是我异父异母的亲兄弟懂我。”
苏敏嘉得意洋洋。
苏织在旁听着,心里渐渐有个盘算。她问三哥:“族学里,有很多人不爱念书?”
“来混日子罢了”,敏嘉说:“年纪不大,没有出路,咱家也没那么些田庄商铺给他们管,来认几个字,混个脸熟,日后好谋生路。”
偌大苏氏,尽管阿翁已尽力周全,也总有顾不到的地方。
他和敏言刚进族学时,也颇有不忍。都流着苏家血脉,就有人过得贫寒,每每有人跟他们哭穷,他和敏言都会伸手相帮。但后来发现,帮了再帮,这些人还是穷,还是哭。还是阿娘说,‘君子求诸己,小人求诸人’,又告诫他们‘斗米恩升米仇’,他们才逐渐晓事。
苏织若有所思。
“若我给他们每月发俸,提供月粮,叫他们跟着大舅习武,多少合适?”
她征询三兄四兄意见。
敏嘉敏言瞠目结舌。
好半晌,敏言结结巴巴说:“我记得苏东兴说过,他想去作坊里谋个一月百文的活计补充家用,奈何年岁不到,又嫌他没有手艺,反过来要他交钱。”
苏东兴是他们刚出五服的侄儿,父亲早亡,家里寡母带着个妹妹,一家三口靠族田出息分账,日子过得紧巴巴。苏东兴说过,但有人肯给他每月三五十钱,他就豁出命干活。
倒也不算多……苏织盘算着,交给两位兄长任务,让他们回去问问,那些闲在家中,或在族学念不进去的族人们,若是给粮给钱,是否愿意去习武操练。
敏嘉面露难色:“他们肯定愿意…恐怕还要疯抢着去……只是如此一来,开销巨大……”
阿娘掌家不易,他虽疼爱妹妹,但也心疼阿娘。
苏织道:“我提出的主意,自然是我来出钱。”
“一两日还好,天长日久,你哪来这么些耗费。”
她狡黠:“这不年关了么……我库房里也放了许多没用的……”
苏敏嘉吓得连连摆手:“那可不成。你库房里的东西,都有账册,将来都是你的嫁妆呢。”
其他的,伯娘和阿娘都肯依她,唯独涉及婚嫁大事,那是万万不可能通融的。阿织库房里头的贵重东西,只许添,不许取。
苏织道:“三哥别管,你只帮我去问。若婶娘怪罪,我自有道理。”
敏嘉嘟嘟囔囔,万般不情愿。
能有什么道理,撒泼打滚耍赖皮,阿娘拗不过她,给她些银两新鲜几日,回头不还是骂他带坏妹妹。
“你是要组建个军队不成。”
左思右想,气不过,刺了阿织一句。
她嫣然一笑。
“说不好。万一真给我练出个苏家军呢。”
敏嘉急得跺脚,想去捂住她嘴:“祖宗哎,慎言。”
幸亏都不是外人。
他警告般看了窦大舅和窦小花:“开玩笑得有个度。今日的话,可不许再提。咱们苏家给自家子弟习武,图的是强身健体,将来走个商队,也好安全。”
万万没有造反的心思。
苏织敷衍般点头,唔唔唔,对对对。
在场的人,也都没把她的话当真,唯有顾祯,深深地,看了苏织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