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料到来人是三兄,苏织恍惚了下,但想起大兄派人传来的叮嘱,她故作娇纵,哼了声:“三兄不会聊天,就别硬说——哪有说人黑的……”
探探头,看到了正和护卫交涉的经城门郎,立起眼睛不耐烦道:“我一年里来来去去,从没听说过还要查我的马车。怎么,淮阳城里是来了江洋大盗,值得如此大动干戈。要不,我下来给你们搜身?”
族人忙撇下两个同僚,来到马车前赔笑:“五姑姑莫恼,这不是府衙出了新规,咱们例行公事罢了。”
又低声说:“实在是上头人盯得紧,吩咐无论是谁进出城门,都得登记查验。您别着急,咱们走个过场。”
虽不知对方是谁,但能叫她姑姑,想来不是外人。苏织松了口,故意扬声说:“那你们可得快着些。大兄的同窗来拜访阿翁,莫要让人看了咱苏家笑话。”
苏敏嘉纳闷道:“大兄的同窗怎么和你一同回来?”
“阿翁吩咐大兄办村学,叫乡下的族人有书可读。大兄特地请了鹿鸣书院的几位同窗前去参详。”
苏织编的煞有介事,带着不高兴又得解释的忍耐模样,往后一指。
“这位陆郎君,听说阿翁回了淮阳,特地前来请教学问。三兄叫他们快着些,别误了时辰,叫客人笑话。”
苏敏嘉闻言,忙走到第三辆马车旁边,道:“不知有客远道而来,实在失礼。在下苏敏嘉,家中行三。”
车里下来个小厮,随即扶下一位少年郎君。苏敏嘉眼前一亮。
好一位翩翩少年郎。
苏织也下了马车,她虽戴上幕篱,却将纱帘撩起,介绍说:“这位是陆景如,大兄叫他十三弟。”
顾祯有些惊异,但也不动声色,凭她施展。
听她介绍称:“陆兄长不耐淮阳气候,来的路上中了暑气,故此我们耽搁了一日。”
经城门郎都已来到近前,候着他们说话。闻言恍然,难怪这位小郎君面色有些苍白,说话也中气不足,瞧着就不甚健康。
他们三个互相打了个眼色。
那族人带着一脸笑,等他们相见行礼完毕,小心道:“还请这位…陆郎君…出示路引公凭。”
“你是哪个?”
苏织顿时立起眼睛,呵斥:“你是谁家的?居然叫自家客人证明身份?怎么,大兄不在,我和三兄不够斤两?”
她扭头去喊苏敏嘉:“三兄,速速回家,叫阿翁来——人家不把咱两个放在眼里!”
他满脸为难,一面对着客人道歉,一面去看族人。那族人笑容滞在脸上,也很是为难,眼神朝后面飘,去瞟城门内,离得老远,但存在感不弱的几个人。
有个经城门郎机敏,忙笑着拽了他一把:“是咱们糊涂。这位郎君来自鹿鸣书院,那肯定是书香门第,不必查,不必查。”
三个人往后退,就要让开路去。
苏织却不依不饶。
“不行——今日若就此混过去,又该说我无理取闹,回头阿娘教训,你们不必顶雷。”
她朝着顾祯一伸手,道:“陆兄长,实在对不住。我在路上跟您吹嘘咱淮阳人善城安,这就打脸了。”
顾祯看不懂了,他“啊”的一句,实在不知要怎么接下去。
这是……跟他伸手要路引?
这玩意儿,他也没有呀。
他瞪着苏织,苏织瞪着他,视线移到他的袖中。
如同福临心至,他打袖子里掏出卷纸筒,递给苏织。苏织接过,一把展开,攥在手里,往族人脸上招呼。
“来来来,仔细看好,看好了,别说我不敢骂人!”
三个经城门郎匆忙中扫了眼,因她攥着一半纸,宽袖又遮着,毛都看不见。连忙赔着笑:“看好了看好了。您快请进,别耽误了时辰。”
目送他们一行缓缓进城。有人咋舌道:“乖乖,老苏,你家这位姑姑好大脾气。”
老苏苦笑:“主支两房,独得一女,你就想吧。”
但他还得给自家圆场,解释道:“她平时不这样,也是娴静温柔……怜贫惜老……体恤族人……”
在两位同僚揶揄视线下,他破罐子破摔般:“后两个千真万确!”
瞥了眼门内盯着他们的人,有点发愁:“咱们没有仔细盘查,待会儿可怎么说呢?”
还是那个经城门郎,说道:“怎么说,如实说。”
人家小郎君来自鹿鸣书院,和京城那都不一个方向。苏家大郎君的同窗,有名有姓有来历,又没有藏头露尾。若还怀疑是他们找的人,城南就是苏家祖宅,自己上门儿问去呀。
车队进城,离开城门有段距离后,顾祯展开纸卷,方平凑过来一瞧,哑然失色。
半晌才找回声音,说:“这位五娘子……好胆量……”
临行前派人塞给十三哥,特意嘱咐他放在身上的这卷纸,上书四字行草:
厚颜无耻。
顾祯打量着这行书飘逸,带着狂放的字,面色古怪:
这是……骂他们,还是骂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