憨老三人如其名,长了张憨厚面孔,心思可多得很。他嘿嘿笑着搓手:“我家老大聪明,今年也才十九。我听说大郎君也不过这个岁数……”
他想得长远。万一大郎君需要个啥子伴读小厮,他大儿正合年纪。
里正啐一口,道:“把你们的小心思都收收。祖坟冒青烟,苏家来了五娘子,不嫌咱们是庄稼汉,愿意贴钱贴心思。咱丑话说前头,学里只收六岁到十三的娃儿,学得不好,人家也不白供,连续三次考试不合格,就要给退回来。甭管娃儿们学的咋样,谁要是敢找不痛快,年末族里祭祀,你家供品,就甭想进祠堂。”
这话说的重,一时无声。
族里头祭祀,家家户户都要出供品,一来敬祖宗,二来敬先人。谁家爷奶爹娘不等着子孙孝敬呢,供品放不进祠堂,谁见了都得啐声“不孝子”。
往后婚丧嫁娶,子女婚事,没人愿意搭理。
有里正主持局面,入学的孩童锐减。最后统计下来,共有十一个男娃,两个女娃儿。
倒不是女娃儿少,而是很多人家,不愿意把女儿送去读书。里正去问,他们还振振有词。男娃儿识字,以后能去镇上找个活计,女娃儿以后是旁人家的,费那功夫!
再者说,七八岁的女娃儿,很能帮家里打草捡柴,烧水做饭照看弟弟妹妹了。
这两个女娃儿,是阿月和她堂姐红红,都出自里正家。无论里正怎么劝,那些平日里和善的叔伯婶娘们,都不肯把女儿送去识字。
有人还私下同阿月她娘嘀咕,说,“女孩儿家,学个针线,灶上手艺,嫁人就够使了。你叫她学的多了,当心走了性情,瞧不上庄稼汉,不好说亲事。”
阿娘听完,很是犹豫,同阿爹商量,被阿翁听到。阿翁叫过阿爹很是骂了一顿。
五间房,两间做课舍,一间备给夫子住,一间是灶房,还有一间空着备用。书桌板凳,都由苏家供给,笔墨纸砚,苏织兴冲冲挑了一堆抱到学堂。
大兄来转过一遭,面无表情的命人全部拿走。
她不解,只当大兄小气。走两步喘一口的顾祯,也讨人嫌跟着来瞧。
同她说:“凡蒙童初学,需得先牢记背诵,背熟‘三百千’,书上认字,再学执笔研磨。记得我当年启蒙,家母备下徽州砚,夫子命换成了五十文的黄州砚。”
他提示的隐晦。其实还有句隐去没说。
这些孩子出身穷苦,纵得苏家钱财支援,难道能资助他们一辈子?由奢入俭难,用惯了名品,再想习惯普通,可没那么容易。
虽然讨厌顾祯,但他说的有几分道理。在大兄注视下,苏织也不得不行个万福礼,道声“多谢陆兄长”。
至于顾祯又在假惺惺说甚么“不必外道,叫我十三哥即可”,她只当没听到。
学堂建成,一时找不到合适夫子,苏织撸起袖子跃跃欲试,很想过一把为人师表的干瘾。苏敏时却阻止她的异想天开,只叫自己身边识字的小厮先去教孩童们背诵《三字经》。
帽顶村偏僻,村人见识不多,阿织暂代教职,他们或许不以为意,甚至会以为骄傲。但阿织只是暂住,终究要回去淮阳,甚至去到更远。
离经叛道,男子还可说放荡不羁,魏晋名士;于女子,便是终身尽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