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织瞧她一眼,“我不耐烦,你做便是。”
找个借口而已,谁还当真给顾十三洗手作羹汤?
转念,她又道:“多做些,送去与阿月他们尝尝。”
灶上娘子自去蒸板栗不提。苏织翻弄带回来的草菇,因采买到了新鲜牛骨,她决定做道滋补牛骨汤。
先取来晒干的萱草(黄花菜),用温水去泡,剁块的牛骨洗去血水,下沸水氽烫,再捞出,用清水洗净。牛骨入锅,放姜丝,命烧火丫头加大火煮沸,半个时辰后,放萱草、草菇、木耳,加黄酒、青盐、胡椒调味。
看着灶上娘子把它盛出来,苏织叫人端着,去找大兄。
苏敏时本在书房,不知写什么,听到苏织身边人来叫,言说五娘子请大郎君用膳。
他嘴角含笑,语带抱怨:“偏她作怪,用膳还要人来请我?”
牛骨汤鲜美,苏敏时‘咦’了声,言道这菜味道尚佳,用料不麻烦,只搭配心思用得巧。
苏织得意一笑,这才告诉大兄是自己的手艺。
苏敏时当真惊讶。他也知阿织不喜厨房烟火,竟不知她何时学了这好手艺。只当她被撵来乡下,心里不安,故意做来讨好。不免心疼,又不愿说破,命人再盛,做出高兴样子夸赞:“阿织好能干。草菇肥美,萱草味鲜,木耳口感细嫩,有荤有素,正合养生。”
苏织笑得娇俏,“大兄可不能白吃我的好饭食。”
他扬眉,“钱不够使了?”
“小瞧人不是!”,看懂大兄揶揄,她赌气般道:“钱嘛,总是不够使,大不了我去寻二兄,寻婶娘,到年底总能还上。”,每逢年底,收礼收到手软,一年亏空可清。
“我是为了村里孩子。”,她娓娓道来。
此前就隐约想,在村里建个村学,叫适龄的孩子都读书明理。只是她再受宠,也是个小女子,兴学大事,等闲不能做主。大兄不同,他虽仍在读书,却已经可以代替父亲做主家中事务。
村学规模不必大。别院平时也都空着,就算她和大兄二人都在,也住不了那么多间屋。隔出靠外的三五间,单独垒墙,自成一处,既可用作学堂,又能供夫子住宿。
夫子嘛,大兄交游广阔,学兄学弟众多,总有个把家中贫困,无力继续科考,想要谋生的。她又不是想叫村里孩子去考秀才举人,认识几百大字,能通读一两本书,给他们多一条出路。
如宋止戈所言,农人土里刨食不易,但凡认识两个大字,也好去镇上,去城里,寻个店面给人家当伙计。
她兴致勃勃规划:“请来的夫子若仍有心思进学,可以不必久留,过个一两年,自去便是,我们可再找新夫子。实在不行,我也勉勉强强能教嘛。”
苏敏时失笑,揶揄她:“你怎地不算上大兄二兄?叫我二人来给你当教习,可好?”
“大兄不得送那灾秧子去淮阳?”,她脱口而出,大兄的面色立即沉了下来。
话一出口,就知犯错。苏织咬了下唇,只是不肯认错。
她又没说错。顾十三就是灾秧子嘛。
遣退侍候的下人,苏敏时沉吟了下,思考要怎么开口,才不伤阿织,又能教她。
“古人云,乱之所生,则言语以为阶。君不密则失臣,臣不密则失身,机事不密则害成,是以君子慎密而不出也。”,阿织没读《易经》,他细细解释:“君子处事说话,当谨守慎密,重要的事情不慎密,会造成祸害。我知道你心有愤恨,但阿织,为事不秘,必遭灾殃。你今天当着仆下的面,能脱口而出,改日若见到他,又要如何?”
苏织心里明白,嘴上不想承认,拗着说:“左右不过两三日,大兄就要送他去淮阳,我是打定主意不见他。”
她怕一见到他,就忍不住手痒想捅上一刀。
“我思虑一夜,他不去淮阳了。”
在她蹦起来前,苏敏时提醒:“阿织,我是你的大兄。虽不能明白你为何如此讨厌他,但你应当相信我。”
“但……但是……”,慌乱气愤中,苏织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她满心以为,顾祯马上就要离开,之后一切都由大兄处理,自己再不必见他。
“他身体抱恙,两三日歇不好。他失踪,京城定乱成一锅粥。淮阳人多眼杂,去了那里,不好安置,反更容易惹祸上身。”
他与顾祯详谈,顾祯也是想要留在帽顶村养伤,再作计较。
“更何况,你避不开他。”,他冷静指出,“认真算来,你是他救命恩人。他数次问我,想要与你当面道谢,被我搪塞过去。可阿织,你该知道,我们这样的人家,男女大防,只是推辞。”
人都救了,风险也冒了,很不必在小事上惹人不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