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沿路经过的丫鬟、婆子,阿月心里隐约有种感觉。
终于走到一处,粗使丫鬟停步,朝站在屋门前,掐着腰看人喂鸟的一俊俏丫鬟行了个礼,道:“香芸姐姐,人领来了。”
宋狗子和阿月站在台阶下,看那丫鬟高高在上,鬓发里头插着两朵绢花,手里攥着块手帕,也不仔细看他们,只问:“叫什么名儿啊?我好去禀告五娘子。”
阿月怯生生:“我姓苏,叫阿月。”
宋狗子粗声大气:“我姓宋,宋狗子。”
香芸噗嗤一笑,倒垂首仔细看了看他。点点头,又指他们背来的筐,“带的什么?”
阿月很想回答是送给五娘子的礼物,又自惭形秽,嗫喏着说不出来。
宋狗子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大声回答:“山茱萸、木耳、野樱子——五娘子给咱们送了蜜饯果子,咱们回礼来了。”
香芸闻言撇撇嘴,有些看不上。
那蜜饯果子她知道。是五娘子从淮阳带来,准备吃苦药后压一压的。谁知道昨日回来,就吩咐人给送了出去。她还道是送给谁,原来给了这两个小毛头。
蜜饯果子什么价,山里不值钱的野货,也好意思说回礼。
她正想叫他们放下,别带进去脏了屋子,就见五娘子推开窗扇,含笑道:“阿月来啦,快些进来。”
阿月还没动作,宋狗子麻溜的背着竹篓,一个踏步迈上台阶,挤开香芸,就进了屋。
苏织叫坐,叫人看茶,宋狗子坦然若素,对比阿月的忐忑不安,一个是天一个是地。
香芸奉茶,退出去时,趁五娘子翻看竹篓的功夫,狠狠给宋狗子个白眼。
个小顽童,一脚泥巴,回头还得擦地。
“这木耳好,肥厚、鲜嫩,是今天刚采的?”,苏织捧着木耳,顿时来了灵感,隔窗招呼香芸:“去问问,今天有羊肉吗,晚上叫他们做道假鼋鱼,配壶上好花雕。”
香芸有些为难,假什么鱼?她一时没有听清,又不好意思再问一遍。
却听有个爽朗但略带嘶哑的女声,自廊下传来:“五娘子可别捉弄灶上娘子了。”
宋狗子好奇的,自窗里看去。
一身着粉色夹袄,青布罗裙的高挑丫鬟,来到窗前,正对着里面的苏织,行了个礼。
“咱带来的灶上娘子是土生土长淮阳人,哪里做得京城菜式。假鼋鱼做起来费时费力,材料也不齐备呀。”
她生得阔面圆眼,不算精致,只能说长相齐整。目光对上好奇的宋狗子,冲他微微一笑,态度比那香芸好上百倍,令他顿生亲切。
“福金?”,看着眼前这张既熟悉,又陌生的面孔,苏织喃喃。
福金哎了声,摸摸脸,“我病了一场,五娘子不认识了?”
是认识的。
福金比她大四岁,是阿娘陪嫁的女儿,打小就进了她的院子,同她一处长大,最能包容,也是最敢劝说她的人。前世里,她对顾祯死心塌地,福金总劝她要小心、要矜持、要问过长辈意见。劝劝劝,把当时鬼迷心窍的她劝烦了,回禀阿娘,叫她回家嫁人去。
福金嫁给了外头人,好像是个商行掌柜。她念着多年情分,送了十两银子并一支金钗给她添妆,福金想进来给她磕头,她没答应。
后来,她随顾祯一路北上,似乎也听说过,福金夫婿外出走货,遭遇岭南道的反贼,死在外头,留下福金和她一双儿女,也不知该如何过活。
她当年说什么来着。
好像是说,叫人给她送点银子去。
然后,就只顾去京城里享受了。
思及此,苏织潸然泪下,哽咽道:“福金,你瘦了好多呀。”
福金“哎哟”一声,完全无视屋外守着的香芸,三步并作两步进屋,熟练的打衣柜里抽出绢帕,按在苏织眼皮下。
“小祖宗,你快别哭了。回头吹了风,脸上该起疹子,又要折腾着吃药。”,说着回头冲外面:“小巧,去打温水来,给五娘子净面。”
小声嘟囔:“三天不打上房揭瓦,这些小丫头子,我才病了几天,都木讷得像庙里的雕像了。”,又朝阿月和宋狗子歉意笑:“让你们看笑话了,好在都不是外人。”
“阿月小娘子是吧?”,她笑的好生亲切:“多谢你们送来的礼物,五娘子最爱吃木耳,不如叫厨房加上鸡子和虾肉,包个馒头来吃?”
这句话,问的是苏织。
“刚才听他们说,采买了好河蟹,如今正是吃橙的季节,叫他们再做道橙酿蟹,配上半盏甜米酿,可好?”
花雕那是万万不能给她吃的,甜米酿度数低,在老家,逢年过节,主母也允许小娘子们吃一盏。
经苏织点头首肯,她把竹篓交给小丫鬟,半是抱怨半是解释的对两人说:“京城别的都好,只是吃河鲜不方便。你们不知道,有些黑心小贩,把变色变味的河鲜用特殊方法泡了,上市前冲干净,外表完全看不出来,吃进嘴里,可就要闹肚子。”,又说:“还是咱们淮阳好,吃什么都便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