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这鸷狠狼戾的花狐狸将她全族下狱!
噫,这碗面越发香甜了呢。
她这里吃的心满意足。帽桐山上,顾祯茫然四顾,入目郁郁葱葱,却处处隐藏杀机,只觉我命休矣。
他和方平、富安主仆三人,自京郊出逃,躲躲藏藏,至今日已奔波月余,好容易愈合的伤口,也因在山中失足坠崖,再度崩开。
顾祯本是富贵温柔乡的小郎君,吃过最大的苦头,是年幼调皮时,太学里教授打的手板。
他强撑一口气,本以为很快就能寻到出路,届时随便找户农家养伤。此地距姚安不远,等养好身体,再启程去寻舅父。
可他们在山里兜兜转转,就迷失在了这片树丛中。
方平用宽大树叶收集了一夜露水,只够顾祯一人润喉。他小心翼翼兜着,递到顾祯嘴边,露水滑过干涸冒烟的喉咙,不自觉发出满足喟叹。
方平咽了下口水。看着他干裂的嘴唇,顾祯用莫大自制力停下饮用,将脸扭去一旁,有气无力:“你们二人分喝,不要缺水。”
方平舔了舔嘴唇,将半卷的树叶递到顾祯嘴边,“十三哥再用些,你昏迷刚醒,又在发烧,得多用点水。富安已经去找水,不差这会儿。”
推让间,富安捧着几个青果子,满是喜悦的返回,“主子,找到路了,山下有个村落。”
他回来半个竹筒,装的溪水让两人痛饮,又各自吃个果子垫补肚皮,稍微有些气力。
细细讲给顾祯。
“其实往右走不远,就能出树林。只是昨夜昏暗,咱们走岔了路,才怎么都转不出去。树林外有片山茱萸,已经被人摘光,我合计既有人摘,必然离人迹不远。于是顺着方向往下走了走。果然山下是个不小的村落。”
方平欣喜,就要去搀扶顾祯,“那咱们快些下山,好寻大夫给十三哥看病。”
顾祯摇头。
“是要下山。但得小心。最好富安能去找个人,先打听一番。”
方平不解,“十三哥是怕还有人跟来?”,他摇头,“先前不是说,是咱们杯弓蛇影,那些人早就跟丢了?”
富安向来冷脸。
“山边小村,生人少。主子有刀伤,依照律例,凡有刀箭伤口,大夫要上报官府。这种小地方恐怕也没有正经郎中,咱们进了村,就会有人报给本地里正,届时就算想走,也走不出了。”
名义上都是仆人,方平和富安两个还是有所不同。他名义上是顾祯伴读侍童,其实是顾祯外祖家的隔房表弟。富安则是王府里土生土长的世仆之子,打小被送去外头学武,休假则回府陪伴顾祯,是培养起来的贴身侍卫。
若论生活经验,十个方平绑一起,也比不上富安。
富安收拾一番,顾祯嘱咐他,就说自己是外地贩货去姚安的客商,在山外遇见土匪劫道,逃入山中,才讨回一命。有同伴受伤,需要请大夫看病。
此时已日上中天。正嘱咐间,忽然听得外头有杂乱的脚步声和童子们嬉笑打闹声。
“咱就说那片山茱萸早被村里婶娘们摘光了,你去看,也长不出第二茬。”
男童声音高亢。
“我乐意来看——总能找到没摘光的,山上的茱萸里,就这一片长势最好。附近也有野樱子,咱们要给五娘子送礼,总要送最好的。”
女童似乎很生气,声调尖锐,几乎在喊。
宋狗子撇嘴:“马屁精,就知道拍主家娘子的马屁,到年底也不会免你家租子!”
阿月气急败坏,要去揍人。
她扯着嗓子骂:“昨天送了把红子刺,晚上五娘子就让人送了蜜饯果子——城里头论块卖,你家吃过?我阿翁说了,咱们得知道感恩。你不想去,倒是把吃进嘴里的蜜饯果子吐出来呀。”
宋狗子一时不说话了。
蜜饯果子小小一盘,他们一群孩童,每人分了六块。他没舍得吃,拿回家就被阿娘没收了。在他和四兄央求下,阿娘切了一块,全家分,还没吃出滋味,就咽下去了。
隐约记得,甜甜的,酸酸的,比山里野蜂蜜还好吃。
他与阿月向来是见面就打,互相不服,无论如何都不想输给她。虽明知阿月说的有道理,但强词夺理道:“几把山货,五娘子可未必稀罕。不如咱们进山里寻山峰,摘个蜂巢送给她 。”
阿月嗤之以鼻。
“要去你去。我可不敢。”
野蜂岂是好惹的。
帽桐山往后连绵百里,他们经常来耍的,最靠近村子,野物都被猎户们清理过,没甚危险。村里人春夏秋冬都来,想要寻蜂巢,得往更深的山里去,她可不敢。
“我阿翁说了,五娘子在京城长大,啥没见过啊,咱送再金贵的东西,也只当寻常。咱们哪,就是送个心意。”
这片山崖地势险要,并不常有人来。林外竟有成丛木耳,阿月欣喜不已。
宋狗子停下等她。
“都说五娘子阿翁是你们苏家族长,在京里头当大官,究竟是多大的官呀。”
他昨天见过五娘子气派,回家去问阿爹,阿爹却挠头说不清。
“嘻嘻,我昨天也问过阿翁呢。阿翁说,他是翰林院编修呢。”
其实阿翁还说,既然五娘子许她喊姑姑,其实她私下里可以叫‘五姑姑’,只是不许蹬鼻子上脸,天天去烦人家。
“编什么?修什么?”
他挠头不解。
“那谁知道呢。”小心翼翼把几丛木耳放进竹筐。
“可能编个筐,修个木凳木桌之类的吧。”
宋狗子哈哈笑她:“你当是你阿爹呢,还修木凳木桌,那还叫啥编修,直接叫木匠得了呗。”
阿月气得,地上捡个松果扔他。
“那你说,编什么,修什么?”
宋狗子做鬼脸,“那是你们淮阳苏家的族长,问我作甚。”
村里的苏家人,天天拿淮阳苏家说事,骄傲的很。没见五娘子前,他可讨厌那个住在淮阳城的苏家了。
声音渐去渐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