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人珄慢腾腾地将张错从上到下打量过一番。看着看着,他有点无奈了——
这货一囫囵个儿稀奇古怪,人鬼不是,信口开河含糊其词,他却还觉得他不会伤天害理。
地下救命之恩?闻人珄抠搜萎缩的良心,确定自己并非感恩戴德之人,况且,他把张错从山上背下去也算还情了。
那是因为他帮了刘小壮?不一定,谁知道那“熏出来的失忆”管用到哪天?他不坦诚,兴许还有后遗症呢。
闻人珄正拉扯神经,就见张错黑羽般的眼睫轻颤一分,眨下一滴水珠子。
闻人珄:“......”
得了。八成是吃了脸儿的香。这小子人不对劲,但长得太对劲了。
尤其他刚为闻人珄淋过雨,身上脸上都湿漉漉的,几缕黑发贴上白皙的脸颊,眼尾含水汽,微微发红。
脆弱得一碰就破,惹人怜惜。
但凡是个男人,谁舍得怪罪这破碎美人呐?
闻人珄,性别男。
闻人珄在心里低骂一句,两步走到沙发上,捞起沙发背上的毛巾。这毛巾是他昨天洗澡用的,完事随手一搭,当时着急睡觉,没来得及扔洗衣机。
他不算讲究人,反正,他把毛巾递给张错:“先去洗澡。”
伸手指卫生间:“那儿。去吧。”
张错捏着毛巾,看了闻人珄一眼:“我没关系。”
闻人珄懒得理他,不管不顾地转身进卧室,把张错一个人丢在客厅。
闻人珄走了,张错不挪脚,但眼睛直勾勾跟着他。直到闻人珄进屋,再盯不到了,张错的眼神瞬间沉下来,又定在卧室的门板上。
张错喉结一阵滚动,压抑半晌,呼出一口气。
脚边忽然传来软软的“喵呜”动静,是白娘子又过来了。张错蹲下/身,伸手摸摸白娘子的脑袋。白娘子凑他指间闻了闻,立马像吸猫薄荷一样拱过去。
张错低声说:“他起的名字、还都、一个样。”
他顺着白娘子的皮毛,给小东西捋得一阵舒畅媚叫。
张错和白娘子对视:“你知道吗,他以前、收过一只、断尾白狐。起名、叫白姑娘。因为太别扭了,我们都、叫它小白。”
张错:“我叫你、二白?好像、有点难听。”
白娘子才不屑自己被起了什么外号,逮着张错的手蹭不停。
那边闻人珄捧着一套干净衣服从卧室出来,正好看见自家猫叛变,和别人相亲相爱的漂亮场面。
闻人珄走上前,用脚尖怼白娘子一跟头:“起开。”
白娘子破空遭受一击,懵圈趴地,没回过神儿。
闻人珄乜斜张错一眼:“必须洗澡换衣服,湿淋淋的像什么。”
他把衣服递给张错:“我看咱俩身高体型差不多,你能穿我衣服,拿去吧。”
他打量张错,刻意地说:“你到底是出来‘投奔’先生,还是出来流浪啊?就一套衣服怎么活的?你之前七十年,就穿这一套衣服吗?”
张错好像没听见。他双手捧着衣服,像端宝贝要上供似的,挺局促,多少有点滑稽:“你、你给我衣服......你......”
闻人珄一下子乐了:“怎么,你又不想住我家?还是今天有事要走?”
张错微微张嘴,眼里有看不清的东西,半晌后瓮声瓮气地说:“你就这么、毫无防备,这就、这就敢留我了?”
“不是你来找我的?”闻人珄差点没朝天翻去大白眼。他感觉张错真的太难搞了,比娘们儿还磨叽。张错要赖着他,他大大方方趁他的愿,他倒还装模上了。有点病。
“再说怎么算防备?我防备你,有意义吗?”闻人珄说,“你在地下宰龙蟒的时候,咱俩的武力值对比就已经很明显了。”
闻人珄伸出一根食指:“一,我打不过你,我就算想撵你走,除非你愿意,不然我撵不动。”
闻人珄:“既然如此,我大可不必像个扭捏的小姑娘似的,让你蹲在我家门口闹洋相。一旦邻居报警,很难收场。”
“二。”闻人珄又伸出一根中指。
——二。张错一定是抱着某种目的接近他的。而这目的,闻人珄暂时看不出好坏,他理智上虽然警惕张错,可还是那想法——他觉得张错不会害人。所以,他更好奇这里头的原由。
“二。”闻人珄懒散地晃悠两根手指,“你的话我现在还不信。但那山上死了人,这事既然和我爷爷有关,和我有关,我就要负责任。”
张错沉默了片刻。轻轻摇头:“你还是、这样大胆......你......”
他声音压低,似乎有些愠怒,让闻人珄听了不太舒服:“你还是这样......无所畏惧。”
“别把人说得像个不知死活的惹祸精一样好么?”闻人珄放下手,“我才不是鬼故事里那一个劲儿回头的二傻子。”
闻人珄:“只不过有些事情,事到临头,我躲不开。”
“事实也证明了。”闻人珄朝张错抬下巴,示意——比如,你现在就站在我家。
张错愣了愣,忽然又笑了。他的笑容总是短促且寡淡,一闪而过,好像无论如何都留不住:“你还是......这样聪明。”
“多谢夸奖。”闻人珄点了下头,“快去洗洗吧。”
张错这回没再拒绝,转身往卫生间走。
而地上趴着的白娘子螺旋反射弧结束,悄摸站起来,竟有要跟张错一起去卫生间的意图。
闻人珄看不过眼,一把撸来自家蠢猫,没好气地骨朵一嘴:“你们巫族是不是还有什么驯兽技能啊?”
张错顿下脚,转头认真回答:“嗯。”
张错:“其实巫鬼,大多是、魍魉、或异兽。比如、鬼藤龙蟒。”
“......”闻人珄心累地摆手,“行了,别说了,你去洗澡吧。”
等张错进卫生间以后,闻人珄终于朝白娘子的屁股上揍了一巴掌。
继指猫脸大骂:“奴颜媚骨,见色眼开。蠢货,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