鸦隐默然瞧着魔女颤抖的眼帘,翕动的唇,几度欲坠的泪光。瞧着一片漆黑的屋子,与黑暗中露出的衣角,纹丝不动。
他想,那真是精妙绝伦的一张脸,也真是薄恩寡义的一颗心。
魔女伸出手来,将箱奁接下,五指因过度用力失去血色。
“两不相欠……呵呵,好……好,好啊,两不相欠。”
她竟然淡淡的笑了,那笑让鸦隐看不懂。
“我让你他妈的‘两不相欠’!!!”魔女大吼着举起那个小小的箱奁,欲将起砸回屋内男子的脚下。
她又哭又笑,面容愈发狰狞,可那方衣角却如同凝固了的雪像,仍一动不动,默默注视着状似癫狂的魔女,仿佛笃定了,她狠不下那颗心。
毫无疑问,他大获全胜了。
潮大口大口的呼吸,推开鸦隐扶上来的手,断续恨道:
“李曌,你怪我,那么多事,我知道。是我蠢,呵呵呵……我是逃不出去了,你以为呢,我们都逃不出去了,李曌。所以,你就好好坐在这,看着我,怎么一点一点,把这里,把这个世界全部毁掉。”
鸦隐徒然伸着手,不知所措的看着狠戾的魔女,眼中朦朦胧胧的泪光,似要将这些淤积千年的雪融去。
裹挟雪粒的风呼啸而过,将他们最后的道别吹得七零八落。
“也好,你在乎的人,我在乎的人,几乎都死光了,都被忘光了……我是忘不掉你了,你也是,对吧。如果从此之后,你记我一辈子,我也记你一辈子,呵呵,我们也算是携手同行了。所以,你好好记着,到那一天,哪怕一切都结束,哪怕我变成了其他模样。李曌,你也得好好记着我。”
魔女取出一路翻阅的那本记录,将它放在门前,不消片刻,狂风便代他们一口气翻到了最后一篇记录的最后一页:
“真的吗,如果潮喜欢我的话,有不喜欢我的伙伴也没关系了。我可以邀请他们来瓦尔纳做客,摘下最甜的草莓请他们吃。”
“哼,说什么傻话,你怎么知道哪颗最甜。”
“当然是和潮一起,和明明你一起吃过的,最甜嘛。我们举办一个草莓庆典,大家觉得不甜也没有关系,丽贝卡还会带来很多好吃的呢,还有甜甜的花果茶和脆脆的雪麦酥饼。”
潮已经不再去逼迫沉郁木讷的李曌,挥袖便走,于是鸦隐没能看全那几句话,也没能问出这究竟是谁人的绝笔。
“我们走。”
他赶忙跟上去,小心翼翼的清了嗓子,低声询问:“不劝了么?”
魔女已经收拢了所有的歇斯底里,平复下来的声音淡淡的,却不被任何外物感染。风雪如刀剑,在这样的她面前,都只是过眼云烟。
“不亲眼看到,他是不会承认的。你说说,我该不该继续在他身上浪费时间呢?”
潮破天荒的发问,却是对着古籍,鸦隐这才发现,不知何时,古籍也已经学会了在雪上行走。
“愿如风有信,长与日俱中。”
他满眼满心疑惑,却见魔女如遭雷击般顿住脚步,眉头紧锁,缓缓转身,死死盯住身后面色淡漠的女子,眸光如刃,翻涌不息。他心神一动,几乎忍不住想要挡在衣衫单薄的女子身前。
风涌动着,雪下起来了。
魔女的眼中刹那间出现了某些了然,而后,转身向南走去,踏上他们来访时的道路,沉默的古籍亦步亦趋。
不久之前留下的脚印已经消失不见,但鸦隐知道,他们还会留下崭新的足迹。
即使能够参加庆典的伙伴都已经不在了,他并不清楚他们该何去何从,那么便只能循着她的话去做。
回头望向那山峦重嶂,他只觉得身前的女子,千山万径,枯对无垠的孤坟,无人可话,无人可念。
魔女,是该如此孤独的吧。
他想着,拢紧衣襟跟上去,走入白茫茫的风雪中。